第21章

  真要到了那一天,他不知道自己缺少了“生命补剂”的人生,会干枯、灰败成什么样子。
  从这学期开始,阮钺每个周末都去做家教,一天6小时,时薪120元,教的是个读一年级的小男孩,包全科作业,偶尔带着外出研学,孩子爸妈加班不回来的时候,可能还需要他给小孩做午饭晚饭。
  他平时上课,周末兼职,几乎一点休息时间也没有,但手头总算慢慢宽裕起来,每个月付了自己那一半房租之后还能剩好些钱,有了钱,生活虽然忙碌,心情却好了不少。
  他每周去辅导的小男孩叫沈英南,家里是开灯具加工厂的,爸妈都非常忙,总要去外地拉单子跑生意,和阮钺熟悉了以后,干脆就把他当成了周末限定的“住家保姆”。沈英南不是一个内向的孩子,像大部分小学男生一样调皮,但好在还比较服管,阮钺板起一张凶脸的时候,也能让他安分下来,师生俩相处得也算和谐。
  三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沈英南的爸妈又要一起去外地出差,于是跟阮钺商量,付两千块钱,请他帮忙带小孩整整两天。
  日薪一千的工作对在校生来说实在是太大的诱惑,阮钺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但也不能让谈意惟在出租屋独自过夜,周六傍晚,在说服小孩之后,他把沈英南带回了家。
  谈意惟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开门声,很高兴地跑去迎接,刚跑到玄关处,看到阮钺一手拖着牛油果绿的小行李箱,一手牵着个大眼睛小孩走了进来。
  谈意惟看看阮钺 又看看小孩,小孩仰起小脸,充满好奇地瞧了瞧他,一下子变得惊喜起来,突然挣开阮钺的手,扑到谈意惟身前。
  小孩用了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大声说:
  “哥哥,你好漂亮呀!”
  沈英南身上干干净净的,长得也讨喜,张开手臂就要抱谈意惟的腰。
  被小孩子夸“漂亮”,并没有那种被人觊觎、凝视的感觉,谈意惟猜到这就是阮钺做家教辅导的小男生,就弯下腰捏了捏小孩的脸:
  “你也很可爱呀,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还没回答,被阮钺提住后衣领无情地拎开了。
  “这是小南,我的学生,他爸妈这周末有事不在家,让我帮忙带两天。”阮钺解释说。
  沈英南其实很不情愿跟着阮钺来出租屋,他觉得,6岁的小朋友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不需要谁陪着过夜,但现在见了谈意惟,觉得这个哥哥又香又好看,小孩子在天性里就喜欢漂亮的人,于是立刻把什么都忘到了脑后,一个劲地要往谈意惟身边凑。
  阮钺把他提溜到更远的地方,警告地说:“你老实点,别毛手毛脚,把他撞坏了。”
  小南点点头,他知道,漂亮的东西一般都挺脆,比如花,比如爸爸给他买的玻璃水晶球,他又看了谈意惟一眼,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阮钺去厨房做晚饭,请谈意惟暂时看顾一下小孩,谈意惟就把人带到沙发上看动画片,小孩不看电视,老是扭过脸在看他,黑亮黑亮的眼珠紧跟着他的一举一动四处转悠。
  被小孩喜欢和被小狗喜欢的感觉差不多,谈意惟并不觉得反感,顺手就给小男孩削了个苹果,沈英南捧着苹果吃,乖乖地晃着腿,还是很殷勤地盯着他看。
  阮钺很快做好了三碗鸡蛋面,又炒了一盘青菜,三个人围坐餐桌一起吃完了,为了保护视力,阮钺不许沈英南再看电视,拉着两个人玩了一会儿跳棋,到了九点钟就准时赶人去洗漱睡觉。
  沈英南的小行李箱里有他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只手感巨软的粉红趴趴猪,阮钺拎着小孩洗了澡,刷了牙,小孩就闹起来,说一定要和漂亮哥哥一起睡觉。
  阮钺板起脸,说不行,你是我的责任,不是他的,他没有义务带你睡觉,小孩本来离开了家在陌生的地方过夜情绪就敏感,这一次也没被阮钺吓住,刚换好睡衣,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一副伤心到要晕过去的样子。
  小孩子可爱的时候特别可爱,不讲道理的的时候又真的非常恐怖,谈意惟还在洗澡,听到外面传来高分贝哭声,匆匆忙忙把头发擦了穿了衣服出来,看到小孩坐在地上耍赖,阮钺冷着一张脸抱臂站在一边,谁也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蹲下来了解小孩的诉求之后,谈意惟很无奈地站起身。
  “那一起睡吧。”他对小孩说。
  沈英南立刻抹了一把眼泪,鲤鱼打挺一样弹起来,哒哒哒地跑去放行李箱的地方取自己的粉红小猪。
  谈意惟不敢看阮钺,眼睛盯着别的地方,很小声地说:“我们三个一起睡,行吗?他再闹的话邻居要来敲门了。”
  出租屋是三室一厅,平时阮钺睡大一点的卧室,谈意惟住次卧,书房则留给谈意惟做工作室。主卧的床很大,睡三个成年人都不成问题。
  小孩拿了猪,高高兴兴地哧溜一声钻进房间,穿着印了一颗毛茸茸小熊头像的睡衣大力往床上一跳,兴奋地把床当成蹦床弹跳了几下,伴随着小孩子经常发出的那种带着尖叫的咯咯的笑,没几下就乐出了满头的汗。
  阮钺头疼地扶住脑袋,认命地走进去找被子、铺床,用除尘螨的机器把整张床吸了一遍。
  收拾妥当之后,沈英南蛄蛹到谈意惟身边,快快乐乐地要挨着漂亮哥哥睡,但他刚刚搂抱住谈意惟的胳膊,身体却突然悬空腾起,阮钺用一条手臂把他捞了起来,干脆利落地放置到了床的另一边。
  “你不老实,别半夜踢到他。”阮钺冷冰冰地告诫小孩。
  谈意惟心里一紧,然后看到阮钺就在自己身边躺了下来,像一座山一样隔开一大一小两个人,沈英南在那边不满地哼哼了几声,也就不情不愿地安分下来,没再继续胡闹。
  熄灯之后,室内忽然变得安静,只有窗外偶然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阮钺白天带孩子太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谈意惟平躺着,身体紧绷,心里格外紧张,虽然两个人的被套、床单、枕巾平时都是用同一壶洗衣液洗的,但这是阮钺平时睡的床诶!这种认识足以让他平添许多幻想。
  他偷偷偏头看了一眼睡在旁边,背对自己的阮钺,觉得对方每一下平静的呼吸都像金属质地的鼓槌,敲得自己头昏脑胀,无法入眠。
  就算是小时候,阮钺也没和他睡过同一张床,有时候他回家晚,大门已经被家里人反锁,无处可去的时候也在阮钺家过夜,但阮钺都是把折叠床让给他,自己在地上铺开一张破席子,将就着睡一夜,在那些夜晚,也从来不会因为这种熟悉的呼吸声而感到困扰。
  果然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谈意惟暗暗感慨了一会儿,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终于是紧张累了,迷迷糊糊有了睡意,他闭着眼睛,意识在梦海中浮沉,即将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怀里突然鱼一样游进来一个肉乎乎的什么东西。
  他吓了一跳,张开眼,看到小孩从被子里露出一颗头,咧开嘴冲着自己笑。
  为了不吵醒阮钺,小孩用气声附在他耳边讲:“哥哥,我睡不着,你陪我聊天吧。”
  小孩身上热滚滚的,好像有释放不完的精力,抱在怀里十分烫手。“嗯,你想聊什么呀?”谈意惟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只能忍着困,强撑着搭了一句腔。
  “我长大以后,能像阮钺哥哥一样有你这么漂亮的老婆吗?”
  “嗯,能的。”谈意惟打着哈欠下意识肯定道,应完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瞌睡忽然吓醒了,连忙紧张地捂住小孩的嘴巴:
  “说什么呀,我不是他的老婆……”
  小孩笑嘻嘻地挣扎了两下,把谈意惟的手扒拉开,又眼巴巴地讲:
  “那我以后要和你结婚!”
  谈意惟额头上垂下三条黑线,有点无语,不知道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当然不可以!”他严词拒绝了,又突然觉得有点慌张,很害怕小孩回去对家长乱讲,如果家长觉得阮钺作为家教,却带坏了未成年小朋友就不好了。
  这罪名太重了,一切和未成年相关的思想问题都应该高度警惕,谈意惟迅速做出严肃表情,语重心长地对小孩子讲:“我是男生,不能是谁的老婆,也不能和男生结婚哦。”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可是我们心理老师说过,‘爱,是平等的’!”他人小鬼大地模仿着教师的语气,双手捧在胸口,做出了一个播撒爱心的动作。
  “?”谈意惟一时语塞,大城市的小学教育都这么前卫吗?他隐隐舒了口气,摸了摸小孩的头,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
  第25章 人脸晴雨表
  谈意惟也想知道,什么才算是“小小的暧昧瞬间”,孟流给过他三条具体建议:1.不必要的肢体接触。2.很小的事也找对方帮忙。3.冷不丁地讲没有边界感的话。
  这三条措施,要做到很自然也并不容易,谈意惟一直在苦思冥想究竟该怎么施行。
  早上醒来的时候,沈英南睡成了横着的一条,谈意惟把小孩沉甸甸的脑袋从自己肚子上拿开,第一时间去看睡在旁边的阮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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