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床头吊着一瓶葡萄糖营养液,点滴顺着滴管一滴一滴灌入她手背,静潋伸手摸上去,她的整个手腕都是冰凉的。
微微徐徐睁开眼,转头望着她,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另一只手比画:“有消息了吗?”
静潋摇摇头,脸色沉下来。
她本以为,夏仲心带着江鲜跑不了多远,她本以为,警察很快就能追上来,将姓夏的绳之以法,她本以为,两人很快就能见面,她稍加解释,对方就能理解她,两人重归于好。
然而,没想到一个转身,竟酿成了大祸。
那个时候,她连看对方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这三天她不思饮食,昼夜难眠,一面要照顾微微,一面还要关心江鲜的事情,每隔几分钟,她都要上网看有关江鲜的最新消息,周围的人都说她魔怔了。
微微也看出来了,她知道,此刻姐姐的心在那个人身上,她也并不在意,因为她清楚,姐姐眼下这种痛苦会过去的,三天过不去,那就三个月,三个月过不去,那就三年。
人啊,总是健忘的,三年以后,她相信姐姐早就走出来了。
“姐姐,别难过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微微拍拍她的手,笑吟吟:“主治医生说,我的眼睛和嗓音都有救了。有一个人患了绝症,她愿意自动捐献出身体可以用的器官,所以,我有救了。”
这本是一件开心的事,换做从前,静潋早就喜笑颜开,然而此时此刻,她就像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那很好哦,你以后就能看见全部视野了,也能说话了。”
微微点头:“以后,我陪姐姐说好多好多话。”
说好多好多话。
她听着,才感叹已经三天没有听见江鲜说话了,从前,都是她在耳边,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她话很密,话题范围也广,能把太阳讲落山,把月亮讲隐藏。
或许是因为她天生自带好嗓音,讲出来也像是动人的歌曲一般,让她能一直听下去。
但有时也觉得烦躁,心想她哪里来的这么多话,故意找机会,让江鲜闭嘴。
此时,她心情闷闷的,已经无心和微微聊天,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再过半个小时,护工会来帮你,我累了,去休息一下。”
她不是去休息一下,她是要去哭一下。
回到房间,静潋大颗大颗眼泪如同水龙头往下滴灌,怎么止都止不住。
心肝抽得疼,连带着四肢也颤抖起来,发抖、发麻、发冷。
她蹲在床边,背靠床身,双手抱膝,把头埋进膝盖处,抽抽噎噎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跳上床,她抬头,小猫探头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头。
“花花,你能帮我找江鲜吗?”
小猫喵鸣叫了一声,像是在回答,是。
静潋自觉得好笑,她居然会想要一只猫去找人。
果然是累久了,她产生了幻想。
该休息休息了。
太累了,她挣扎着倒在床上,连盖被子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望着花花,一直到自己睡去。
微微望了一眼吊瓶,见葡萄糖营养液还有一半没输完,本该再等一等,可她没有了耐心,直接撕掉手上固定绷带,将针抽出来,转了转手腕,走下床。
到了静潋房门外,看见一个管家站在门口,她上前交涉,确定静潋睡着以后,才安心离开。
通往蛇山的路总是崎岖不平,加之天空下起了小雨,这让前行道路愈发难行。
然而这点困难根本难不倒微微,夜里,她披一件黑色防雨斗篷,背着书包,手持电筒,独自攀上了山顶,走到实验室。
这一次,她没有从通风口爬向二楼,而是直接走另一个通道。
通道连接着母亲的水晶玻璃棺,在上去前,玻璃棺底部蹭的一声,自动升起来,她站在透明的传送电梯里,等电梯停好,她又走出来,电梯慢慢下降,严丝合缝关上。母亲的棺椁徐徐降落,把这一条通道完全掩盖。
玻璃棺椁上,多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躺在透明的管樽上,手腕,脚腕,都被银色铁锁扣在棺椁上,右手手背吊着一瓶蓝色营养液体,源源不断地营养液从吊瓶内传输到那人身体里。
那是维持人存活的营养物质。
她穿着通体黑色长款旗袍,头发庸懒散在四周,整个躯体要比玻璃棺中的人要高挑不少,从天花板往下看,她正好能覆盖住玻璃棺中的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身影重叠,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
微微有些出神,比起自己,其实江鲜更像母亲。
她虽然和江鲜有几分相似,但是她结合了父亲的基因,遗传的是小平扇眼睛,而江鲜的基因则融合了另一个新疆男人,所以她的五官立体深邃,带着几分异域风情。
母亲也是由一个新疆男人和一个汉族女人结合而成。
所以,江鲜更像母亲。
怪不得,父亲要用她去复活母亲。
这么多年过去,母亲的五脏六腑早已经腐败,无法复活了,就算从外表看去,她还是那么鲜活靓丽。
只能说明,父亲疯了,竟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来换取一个不可能的事实。
不过,这一切不算白费功夫,因为父亲所做的一切,也算是为她作嫁衣。
江鲜的器官灵动鲜活,她既然注定要成为工具,那为何不能成为她的工具。
微微按开手电,将灯直直照在江鲜瞳孔上,因为光线与温度的刺激,会导致对方打喷嚏。
她照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江鲜的鼻子抽了两下,眉头微微蹙起,一个喷嚏后,醒了过来。
微微收回手电,俯身望着她,直视着她的脸庞,眼睛,就像看着自己的器官,友好,温和地:“你醒了。”
她微笑着说。
第42章 玫瑰花海,再不见故人
江鲜被一束光刺醒,醒来时心脏发麻,四肢发软,仅有的一丝力气,全部用来睁开眼睛了。入目是一片冷幽幽的蓝色暗室,室内笼罩着层冰冷的雾气,这是哪儿?
她还没来得及问,左前方倏然凑过来一张脸。
虽然视线朦胧,但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戴着白色眼罩的人是谁。
“微微。”
她试图挣扎起身,用力过后,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均已被固定住,冰冷的铁腕就像钉子一样牢固。
江鲜费力地挣扎了两下,发出几声响。
微微手落在棺椁上,围着她绕圈走:“别白费力气了,你是挣脱不开的。”
标准的女播音员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江鲜心头顿时一凉,冷静下来,思考自己是为何来到这里的。
先前她是被夏绑走的,为何又出现在微微这里,想了一会儿,她又看了一眼自己所躺的地方,原来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微微母亲的棺椁之上。
什么意思?
一定是微微用了其他方法将她绑来这里,那么夏呐?她去了哪儿?
脑袋一片混乱,但是她既然来到这,就明白对方的大概用意:“你还是想要用我复活你的母亲?”
江鲜下意识脱口而出。
微微手剐蹭着冰棺发出刺耳声,她走到江鲜面前停下,俯下身,长发笼罩在她脸上,挡住四周芒,黑夜中,她只能看见微微那只闪烁的左眼?
她抿着嘴唇,笑得瘆人。
江鲜头皮一麻:“你是想要我把器官换给你?”
不知道怎么的,脑海本能出现了这样的反应。
微微并未说话,而是缓缓抬起头,用倨傲的姿态面对着她。
直勾勾地,直勾勾地盯着,黑色瞳孔因为兴奋而渐渐扩大,江鲜知道,那是狩猎前猎人所发出的信号。
她果然猜对了。
忽地自嘲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房间回荡,徐徐传来回音。
绕来绕去,还是绕了回去。
原来她器官的最终归宿,依旧是微微。
事情走到这一步,她已经对这里没有什么留恋,她说道:“我答应给你,但是,我还有话问你姐姐。”
微微一听到姐姐一词,脸上的神色立即转变,她撇开眼:“姐姐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她支起脑袋,追逐着微微的目光。
然而对方并不待见她,也不想与她讨论静潋,她背过身去:“姐姐怎么选的,你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她就是不明白,当初明明说好的,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置她于危险之中。
“我最后见她一面。”
“不行,江小姐,你还不知道吧,姐姐自从选择了我以后,便一心希望我能平安健康。并且,要将你的器官换给我,她也是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甘心,不甘心你们明明有几分暧昧了,却最终没有修成正果,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暧昧就是暧昧,暧昧就是差一点一丝,姐姐没有选择你,在危难的时机抛弃了你,才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江小姐,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姐姐明白她喜欢的是我,在意的是我,她不会再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