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但是又不可能真的在床上赖一整天。
  等里纱完全缓过劲来,她胡乱地套衣服,头发乱糟糟地炸起来。结果勾到了不知道哪条线,她就这么被困住了头。
  狱寺隼人替她把衣服拔出来一点,理顺了里面的弯弯绕绕,把她散落在衣服里的头发全部捞到外面,终于看见一颗脑袋从领口钻出来。
  里纱蔫蔫地说:“累了,我再躺一会。”然后“砰”的一下光速倒在了床上。
  狱寺隼人不催她了:“瓜陪你好吗?”
  “大瓜。”里纱十分执着。
  但还没等狱寺隼人开匣,他又听到了里纱犹犹豫豫地说:“等一下……”
  他停住了开匣的动作。
  “今天要小瓜吧。”
  狱寺隼人不知道她做了怎样的思想斗争,也不知道一向更喜欢大瓜的里纱为什么突然改口要小瓜了。反正他都听她的。
  刚起身的被窝还留有余温,是猫科最喜欢的暖洋洋又柔软的窝窝,小瓜幸福地奔向里纱,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它那多余的主人。里纱也很喜欢热情的小瓜。她一把搂住钻进她怀里的小瓜:“乖猫猫。”
  狱寺隼人发现她常常这样夸瓜。
  很快他就知道其中缘由。
  因为里纱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而她真的有点饿了,不想耽误进食,所以把手机开着免提在通话。
  里纱拿着勺子准备把流心荷包蛋的蛋黄部分完美的挖出来:“妈妈?”
  “设计进展的怎么样了?”
  “采风旅行中,有了些灵感。”里纱把温热的完美的流心蛋黄一口闷了。
  电话那边的时见美帆听出了点异样:“在吃东西?”
  “吃早饭。”
  “早饭?乖宝这是在哪个时区?”
  原来她妈妈是这样叫她的。狱寺隼人默默咀嚼这个昵称。
  里纱把蛋黄咽下去了:“在并盛。”
  “怎么又回去了?”
  “感觉这里很不错。”里纱说,“最近从一些以前不知道的视角重新看到了一点过去的侧影。”
  “是吗,那很好啊。”
  知道里纱的设计有在顺利进展,时间美帆随便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让里纱专心吃早饭。
  狱寺隼人忍不住问她:“你妈妈叫你乖宝,是因为你从小就很乖吗?”
  “嗯?”里纱停止进食思考片刻,“我觉得不是。是因为他们总是认为我想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吧。”
  狱寺隼人的表情显然在说原来她的父母是这么在溺爱她的,而她竟然在这种溺爱中成长出了自由独立的完美人格。
  里纱笑了笑:“虽然有些结果证明我是错误的,或是不该那么做的,但我在行动之前都会有表达我想要做什么。他们心里会有预估吧。”对一件事会被搞砸到什么程度有最基本的预估,所以真正发生的时候就会觉得,还好啊,也就这样。
  她对狱寺隼人说道:“只要你坦然的说出你的想法,你想做的任何都会被认为是正确的。这就是我们家的家风。”
  说完了,她问:“你呢?
  我还不了解你的家庭呢。只认识你的姐姐。”
  这也是她在白兰身上栽的跟头。没有人天然就会谈恋爱,谁都是走一步摸索一步。她当初忽略了“男朋友”以外,他的成长轨迹,这的确是很不应该的。要步入婚姻的人至少不能是叫不出对方父母名字的关系。
  狱寺隼人僵住了。和豁达坦然的时见家相比,他根本不想把那些污秽残破的东西拿出来给里纱看。
  这就好像太阳准备照耀你,结果你只是一些已经腐烂的旧物。完全在浪费太阳。
  ——但隐瞒是不对的。他不打算隐瞒。尽管他不会让她和那个人有交集。
  看到狱寺隼人这让人熟悉的欲言又止的表情,里纱大概能意会到这大概不会是一个值得分享的家庭。可她并不想避开,因为创伤与否,这都是她们必须面对的东西。她不喜欢一无所知。
  狱寺隼人只是在犹豫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他想避讳一些难堪的,但这是不可能的。最后他选择从里纱已经见过的碧洋琪入手。
  “我和我姐,你见过的,碧洋琪。”他说,“我们不是完全的亲姐弟,我们同父异母。”
  一开头就是一个复杂的家庭构成。里纱说:“但你们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她……”狱寺隼人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碧洋琪,“嗯,我们关系还不错。”他承认道。
  如果让碧洋琪听到的话她大概会感动的热泪盈眶说叛逆的死孩子终于成长了,果然是里纱调教有方。他和里纱走近之后的这半年多里坦诚过的话语比他过去二十几年人生说过的全部加起来还多。
  开了这个头,狱寺隼人能顺畅地说下去了:“我的母亲是一位日裔的钢琴家,那个人,隐瞒已婚的事实诱骗了母亲。”
  接下来的故事不用狱寺隼人再说了。这些信息已然足够里纱拼凑出完整的后续,她有预想他的这段不会太愉快,所以道歉:“对不起。”
  狱寺隼人摇头:“本就该说的。”
  “我不是为了这个道歉的。”里纱说,“因为我预见了这会伤害到你,但我仍然想知道,我认为这是必要的步骤,我在为这个道歉。”
  狱寺隼人其实不太明白这之间的区别,但里纱说的很认真,他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姐的母亲后来因病去世,我的母亲则是因为车祸意外去世。”
  “真的是车祸意外吗?”里纱忍不住揣测。
  实在是她对mafia和他的这位生父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当然不是。这之中涉及了很多。他既是捆缚住母亲的枷锁,又是她的催命符。随着他一天一天的长大,私生子的生母显得犹为碍眼。
  里纱问他:“那你报仇了吗?”
  仇当然是报的。离开家的时候他还没有能力调查清楚到底是哪些人在策划、又是哪些人在参与,所以他没有立刻清算。年少时虽然冲动易怒,但他聪明的脑子警告他,如果不能一击斩草除根,那就不要打草惊蛇。
  因此他离开时只是炸了家族的两个据点,这让人以为他报复的对象只是身为家族首领的生父。
  真正把一切查清是他16岁时跟着十代目回到意大利。
  作为十代目的守护者,他得到了彭格列给予的一些权限和资源。这也是为了让他们尽快地和彭格列磨合。
  只身离家出走时无法查清的东西在彭格列的情报网之下易如反掌。甚至连报复都是那么轻易。只是他没有派遣任何人去。只有这件事,他要亲自做个了结。
  “那个人有参与吗?”
  “没有。”狱寺隼人知道她问的是谁。
  在得知那个人没有参与时,他是完全不相信的。他认为是情报有误,又或者是那个男人伪装的太好了,但事实就是没有。无论他怎么调查,几乎把家族的秘密翻个底朝天,他都没有找到任何他参与谋害母亲的证据。
  最后狱寺隼人没有动他。
  因为在一切发生以前,他在碧洋琪面前当过十数年的好父亲。
  家族在他的打压下已经元气大伤,与其说是家族,不如说那个人已经只是一个乡下的庄园主了。这些碧洋琪都知道,但也从来没阻止过。他们姐弟两靠心照不宣的默许保持了这样的平衡。
  里纱已经不再吃早饭了,她问他:“你在难过吗?”
  会难过吗?狱寺隼人也这么问自己。
  最开始是愤怒大于一切。真相不仅残忍,还非常难堪。他必须用足够的愤怒才能维持住自己的尊严。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时移物异,他以为已经跟着默许而沉寂的东西再次浮现时,他终于不得不承认。
  “嗯。”他说。
  只是也很有限度了。
  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他把不该尊敬的人认真对待,又把真正该爱且爱他的母亲当做是其他人去尊敬。
  这一切颠倒的荒唐可笑,以至于真相归位时,十几岁的他不知道怎么把十几年错位的情感原封不动的交换。
  第56章 巴黎照片是一种能让瞬间定格成永恒的……
  里纱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来安抚她眼前的这个人。
  ——毕竟这个不愉快的清早是由她开启的。
  狱寺隼人的过去她无从改变,说些漂亮话也只是徒劳,她觉得应该分享一些快乐。
  这栋房子承载着18岁以前的她,里纱总觉得这里面应当是藏有能让他开心起来的东西的。于是里纱放下早饭开始拉着狱寺隼人翻箱倒柜。
  尽管他三番两次想让她去把早饭吃完,但都被她堵了回来:“我已经吃饱了。”
  狱寺隼人是绝对不相信的。
  只吃了一个蛋黄的人说自己吃饱了,真以为自己只是小猫吗?小猫都不会因为一个蛋黄就饱腹的。
  但里纱正在向他敞开所有他未曾见过的她,这个诱惑太大,他没能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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