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曲落尘把白榆派过去是希望这姑娘不会成为靶子,他讨厌救人,更讨厌投鼠忌器。
  江瑾年见他刀子嘴豆腐心,只是笑了两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走进太医署,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曲落尘抓完药,洗手净面,转身看着他,道:“宗熠只见宗聿,不见你?”
  江瑾年道:“宗聿进宫是有正事要做,不是为了我们之间的事前来。我和他走到这一步,在皇家看来,应当是荒唐至极。”
  江瑾年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喉,抬头看向曲落尘,问道:“你在宫里,他就没问点什么?”
  除了江家,就曲落尘是江瑾年的亲人。宗熠想知道什么,问曲落尘最直接。至于曲落尘会不会告诉他,会告诉他多少,就要看曲落尘的心情。
  曲落尘走到江瑾年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江瑾年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水,曲落尘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道:“他能问什么?有我在,我会帮你摆平一切。”
  曲落尘不同意这桩亲事,是觉得自家白菜被猪拱了,可不是自家白菜拱了猪。
  宗熠同意不同意曲落尘不在乎,但要是为难江瑾年,他第一个不答应。
  第100章
  等宗聿从御书房出来, 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几位大臣还没走,吕忻和纪凌被叫进去。
  宗聿察觉到外面的阳光逐渐落入屋檐下, 抬手感受那抹光晕, 面上无悲无喜。
  小福子躬身问道:“殿下,我们去太医署吗?”
  宗聿收回手, 道:“不必, 你推我去太后宫里, 我也许久没去给她请安了。”
  太后在先皇后病逝后抚养三兄弟长大,但和他们都不亲近。宗熠登基不久, 她就以礼佛为由, 在自己的宫门内修建小佛堂, 不再过问前朝的事, 也免了几位殿下给她请安。
  宗聿一去边疆就是七年,本来就淡的感情更淡了, 请安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时候是宗熠提及,他才会去。
  小福子觉得稀奇:“殿下不是不喜欢去吗?”
  宗聿道:“以前不喜欢是觉得无趣, 现在当然是有乐子。”
  耶律苏和对外是关押在死牢, 实际就在太后的小佛堂。四周重兵把守, 就连送饭都是在角门上开个小门,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 里面的人也看不见外面。
  太后一开始并不同意宗熠把人关在佛堂, 找了各种理由,但都被宗熠一一驳回。
  小佛堂的位置比较巧妙, 因为是后来修建,在后宫边缘, 多加一个防守就能和后宫隔开。
  太后拗不过,在得知耶律苏和身中奇毒,关入地牢恐有性命之虞后,她彻底没话了。
  宗聿打着请安的幌子前去拜访,不想吃了个闭门羹,太后的贴身嬷嬷说她在午睡,不便见客。宗聿有此孝心,她已经十分欣慰。
  太后不见,宗聿不恼,让小福子推着他拐个弯就去找耶律苏和了。
  太后宫中原是铜墙铁壁,江闻州狎妓一事惹了宗熠不悦,太后出面求情,让宗熠找到借口安插人手,这铁桶一般的防御就被撕开口子,越来越脆弱。
  如今再走在这殿内,即便看不见,宗聿也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变化,这里没有以前冷清,也没有以前压抑。好像一束光从黑暗中透出来,洒向人间,带来光和热。
  小佛堂外守着禁卫军,任何人不能探视耶律苏和,就算是宗聿也一样。
  宗聿慢悠悠地拿出宗熠给的令牌,禁卫军检查无误才放行:“宁王殿下见谅,特殊时期,还请恕我冒犯。”
  禁卫军双手奉上令牌,宗聿接过收好:“职责所在,是该谨慎。小福子就不进去了,你推我去。”
  禁军颔首,示意属下让出一条道。
  他推着宗聿到门口,门口站的麒麟卫,验明正身后才给宗聿开门。禁军推着宗聿进屋,宗聿示意他退下,不必守在里面。
  禁军略显犹豫,想了想没有违背宗聿的命令,道:“属下就在门外,殿下有事喊我就行。”
  小佛堂的采光很好,眼下正是太阳照射的时候,屋内一片亮堂。
  耶律苏和坐在榻上,披头散发,不过才两日,他已经形容枯槁,身上只披着一件大氅,裸露的肌肤上道道红色的瘢痕,又痛又痒,让他备受折磨。
  宗聿看不见,这让他的鼻子变得灵敏,轻易地捕捉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和一股奇异的香混杂在一起,闻久了让人有些犯恶心。
  他看向耶律苏和:“没想到我们再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别来无恙。”
  耶律苏和眼神冰冷,就算被囚禁在这里,被曲落尘下蛊折磨,他的意志仍在抵抗,精神没有萎靡。
  他紧盯着宗聿,就像是在看猎物一般,声音微微沙哑:“不管是我还是你,都挺狼狈啊!你的腿还站的起来吗?眼睛应该没用了吧?”
  森冷又带着恶意的调子,就像刀片在铁器上摩擦。
  宗聿并不在意,笑道:“让你失望了,我的伤势只是暂时的,但你的囚禁就不一定了。你说狄戎会为了你而妥协吗?”
  耶律苏和目光微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狄戎的冷漠,没有利益的棋子,往往容易夭折。
  可那又如何?
  他耶律苏和从来就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我父皇不会放弃我,我的狼兵会在边境上和你们不死不休,你以为抓住我就万事大吉了吗?我们狄戎兵强马壮,总有一天,他们会踏破你们的城墙,征服这片土地。”
  不屈,坚韧,对于耶律苏和而言,示弱就是失败。
  哪怕知道自己眼下处境不妙,他也不愿意暴露弱点。
  宗聿欣赏他的勇气,面对他的豪言壮语,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兵强马壮?一个平川确实把你们养肥了,也把你的野心养大了。可惜,如今没了平川,你拿什么养你的兵马?”宗聿道,“江家吗?”
  宗聿说的很平静,那语气就像是在唠叨家常。
  耶律苏和却是心头一颤,死死地盯着他,这一瞬间,他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只不过在他面前的人看不见。
  耶律苏和没有跳入宗聿的陷阱,冷嘲道:“是你们的官太蠢,我只是略施小计,他们就心甘情愿给我送钱。”
  “他们可不蠢,予你方便还能贪一部分,头上又有江家顶着,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赚的钵满盆满。”
  耶律苏和对江家避而不谈,宗聿偏要一再提起。
  他神情淡漠,手指交叠,玩味道:“你化名江逸,用江家做幌子,周宣不敢深究你的身份。我倒是好奇,到底是哪一个江,哪一个逸才能让周宣这些官员,明知你是异族,还睁只眼闭只眼?”
  耶律苏和皱眉,眼神阴沉,他没有回答宗聿,目光落在宗聿的脖子上。
  佛堂不大,宗聿离他很近,他能看见宗聿颈侧的血管在跳动。在这间屋子里,他受蛊虫折磨,内劲被废,但功夫底子还在,宗聿眼盲腿残,倘若他出手,仍有两分胜算。
  他本能地想要杀掉宗聿灭口,好在理智阻止了他。佛堂四周都是禁卫军,冲动只会让他更被动。
  “姓江很稀奇吗?天底下叫这个名字的人太多了。”耶律苏和压下心头的波澜,装作若无其事。
  宗聿道:“不稀奇,只是让我想起我素未谋面的四哥,他单字一个逸,外祖家就姓江。说起来还真是巧,他要是还活着,应该和你一般大。”
  宗聿的话犹如惊雷在耶律苏和耳边炸响,他面色微变,手握成拳,极力克制内心的风暴。
  他和宗聿打过太多交道,如果是没有谱的事,宗聿绝对不会说出来。他如此试探,只怕是手里已经有了决定性的证据。
  江家是耶律苏和的底牌,若是被人翻出来,对他毫无益处。
  电光石火间,耶律苏和的脑海中已经闪过无数的念头,他盯着宗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重名算什么乐子?你的枕边人男相女身,那才叫有意思!”
  宗聿从太后宫里出来时,江瑾年已经办完事在轿子里等他。
  吕忻的徒弟,之前给江瑾年带路的小公公送来一块白色的狼皮,毛色鲜亮,如雪似盐,十分漂亮。
  那是春猎时,江瑾年猎的那头狼,曲落尘说了狼没蛊,宗熠就让人把皮留下来了。
  一直以来猎场的规矩是谁猎的猎物就归谁所有,其他人可以交易。
  宗聿和江瑾年提前离开,但该是他们的还是属于他们。
  “这块皮子素净,倒是很适合留给皇兄做礼物。”江瑾年没有收,他不知道宗熠后来在猎场有没有打到合适的猎物,单说这块狼皮,实在符合他一开始的需求。
  他那还没定下来的嫂嫂他是见不到了,这块狼皮就当是他提前祝贺。
  小太监有些犹豫,宗聿道:“你尽管带回去,这是王妃的一点心意,我相信皇兄会收下的。”
  宗聿的话让小太监心里有底,他不再多言,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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