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唐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向温子曳:“你去过了?”
“意外发现。”温子曳知道他指的是那个地下生态园,点点头,“里边的东西我都看过了,这么多年……辛苦了。”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过男人,从那张憔悴的脸到清瘦身形,再到皮肤枯槁的双手。
——那是长期直接触碰放射性物质造成的,即使讨巧地利用了湖洞,也要先将装置打造好。
这和唐落秋给他们看过的照片很不一样,满身沧桑,乍一看根本认不出来。
唐究当上研究员时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过三十出头,放眼联邦,也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倘若在他醉心的领域深耕,到今天,恐怕早就成为学术大师、联邦杰出贡献人物,名利双收了。
可现实却是,这位卓越的研究员,刚刚洗清身上莫须有的罪名。
他耗费了百年青春,不惜一切代价去探究雀巢的秘密,最后甚至只能龟缩在条件艰苦的下水道,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
经历的变故、个中辛酸,又怎会是短短“辛苦”二字能概括的?
听到这句话,唐究却摇了摇头,掀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倒也不是不辛苦,但他自己选择的路,他不后悔,并不需要别人同情或者安慰。
“你们在说什么?”被无视的成六不爽插嘴,“去过哪里?什么东西?别打哑谜!”
“没事,”余其承宽慰他,“我也听不懂。习惯就好。”
“……”习惯个屁!
眼见这只暴脾气的兽人又要发火,温子曳没有再绕弯子,直切正题:
“芬里尔是你和祁治珩建立的?”
唐究摇了摇头:“准确来说,是我、治珩、治吟,我们三人一同建立的。”
“等等,你在说什么鬼话?”成六忍不住反驳,“芬里尔是祁哥带领我们创办的,跟你、还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有什么关系?”
唐究转向他,罕见地沉下脸色:
“治吟也是你们的‘祁哥’,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这……怎么可能……”
唐究说:“祁治珩、祁治吟,他们是双生子,从外表看几乎一模一样,能力也不相伯仲,有心伪装时,旁人很难看出差别。”
“那个时候……”他眼神有些恍惚,“治吟说,一个集群的首领最好只有一个,方便权力的集中。所以,他在外时一直以他哥哥的名义行动,尽量避免两人同时出现。”
“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他早就想好要那么做了。”
温子曳从他苦涩的语气里察觉到端倪,稍稍坐正了,轻声问:
“当年,被‘夺舍’回到北星域栽赃你的人,其实是祁治吟,对么?”
“……对。”
唐究闭了闭眼,“不过,它们以为那是治珩。”
温子曳蹙眉:“可是,记忆……”
兽人被吃掉后,记忆也会被鸠人攫取,方便伪装才对。
为什么会弄错?
他不禁想到宿驰宿骋那对碧目狮兄弟,他们也是双胞胎,调换了身份后,同样没有被发现。
难道其中有什么说法吗?
瞧出他的疑惑,唐究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学说假设,因为同卵双生子由一个受精卵发育而来,所以他们的精神力天生相互纠缠。”
“我们发现,当双子的一方还存活时,死去的另一方精神力不会逸散,而是会回归同胞身边。这样一来,鸠人得到的记忆就会缺失最重要的部分,而它们的攫取本就是碎片化、不连贯的,往往也发现不了问题。”
“于是……”
唐究双手交叉,握紧,眼皮垂了下去,“治吟假装成治珩,做了一个局,故意前去送死。”
“为的就是让那些家伙发现契约消失,从而相信……相信我已经死了。”
他深吸口气:
“只有我死了,它们才会放心,放弃追杀。毕竟一只并不通晓科技的兽人困在这里,根本翻不起风浪,而把失去兄弟的玉脊雪原狼逼得太紧,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这样,他的牺牲,让芬里尔迎来了长达百年的喘息余地,也让我顺理成章地躲了起来,假装真的死去。”
“——这些,都是发生在我们刚来到k-210星时发生的事情。”
唐究再度看向成六:
“所以你才会觉得,芬里尔是治珩一个人拉起来的组织。因为后来,只有治珩还能出面。”
这番话信息量太大,黑狼已经完全懵逼了。
“玉脊雪原狼?祁哥难道不是白狼种吗?”
他有些眩晕,虽然芬里尔打着神话巨狼的旗号,自封为下水道的兽人之王,可他真没想过自家大哥是货真价实的王族啊!
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到底是什么?
记忆?夺舍?鸠人?契约?追杀?
他怎么一个词都听不懂?
“你说的都是真的?”成六不可置信地看着唐究,“你和祁哥、祁哥们,都是外来者?为什么玉脊雪原狼会出现在联邦?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唐究说:
“契约典仪过后,我与治珩、治吟一起前来k-210星,寻找消灭鸠人的办法。却没想到,早在一百多年前,这里就已经被雀巢占据了,与联邦完全失联。”
“你在说什么?雀巢是什么东西?”成六眉头皱的想打结,“这颗星球的统治者不就是你们人类的联邦吗?”
“是这样吗?”
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温子曳。
“我理解兽人的仇恨,毕竟谁也不想被当作畜生圈养,但……人类的处境,与你们难道有很大差别吗?”
“每年两次,哦,现在是三次了。”他语调微冷,“人类的精神力与大脑息息相关,是非常脆弱的东西。政府却不顾怨声载道,强行征收。”
“多少人类因此精神力崩溃,变得痴傻,甚至由于衰竭死去?多少人类无法忍受,愤而逃离,看看下水道里与兽人数量平分秋色的那些家伙们不就清楚了吗?”
说着,温子曳屈指敲了敲桌面:
“养殖场、收容所,养殖、征收。”
“本质上,都是一回事。所以,真正的受益者是谁呢?”
他循循善诱的语气引导了成六,兽人下意识问:“是谁?”
“当然是这颗星球真正的掌权者。”温子曳淡淡说,“那就是我们口中的雀巢。”
“它是一个由名叫‘鸠人’的生物建立的组织,在联邦兴风作浪多年,是你们兽人、我们人类,共同的敌人。”
不得不说,这名青年虽只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地陈述事实,却莫名让人信服。
成六心里已经信了一大半,可仍然有些难以接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祁哥从没跟我说过……?”
“因为鸠人可以伪装成兽人进行活动。”
唐究沉声,“你可以试想一下:一天,你出门行动,被鸠人发现,它们吃了你。于是它们从此获得了你的基因、记忆与精神力波,可以变成你的模样,使用你的身体回到芬里尔,而旁人对此一无所知。”
成六毛骨悚然地咽了口唾沫。
“芬里尔是纯粹的兽人组织,”唐究轻声,“这也代表极易混入雀巢的间谍。”
“没有人可以信任,包括现在,在我们眼前的你。”
“我没被替换!”成六立刻强调。
唐究没有与他争辩,而是叹了口气:“你以为,治珩为什么会躺在那里?”
成六一顿:“难不成……”
“这颗星球的掌权者一直十分忌惮治珩,当初,芬里尔到处都是它安插的棋子。这样一来,我的存在随时都有可能暴露,毕竟我还活着,还需要吃饭喝水、进行实验。”
唐究摇摇头,眸光晦暗,“那天,他学着他弟弟自投罗网,好险没直接死在议政局。好不容易活着逃回来,也身受重伤,中了难以代谢的毒——他故意中的毒。”
“这颗星球没有治疗他的手段,我只能制造一些生物毒素以毒攻毒。但他的身体仍然顷刻衰败下去……二十年前,你也看在眼里。”
“当时一直有传言,说政府要来下水道进行大清扫,大家都很恐慌……”
成六喃喃道,“祁哥单枪匹马去了议政局,回来后就宣布让我代理管辖芬里尔,说他受了重伤,已经被废了……原来,竟然是这样……”
“因为只有这样,那家伙才会放过芬里尔,默许下水道的存在。”
唐究冷声,“治珩废了,我和治吟死了,这颗星球再也没有知晓真相、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它当然可以高枕无忧。”
“……那毒还是太烈了。”他的语气忽然又跌落下去,“尽管我想尽办法,他还是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从那时候起,他开始穿上黑袍,佝偻下腰背,哑声说话,谎称自己外貌受创,不能见人。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