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祁音书轻手轻脚地换拖鞋,往里走,每走一步,萧疏音的侧影就越发清晰。
两张餐桌椅,萧疏音靠外坐着,右边椅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大挎包。
萧疏音应该是早就听见她进门了,却一直没有动,直到她几乎走近到萧疏音身后,那张冷淡的脸才略微转头,眼里几乎没有情绪。
祁音书挤出一个笑:“对不起,你在等我吗?”
祁音书声音里带有明显的歉意,但她的心跳已然平缓了。因为,如今,这只是一个迟回家的妹妹对姐姐的抱歉。
她说完,将自己的包顺手放在了黑挎包的旁边。
萧疏音的目光随她的右手转动,视线落在她的包上,嘴唇动了动:“你今天有点晚,下班出去了吗?”
问完,萧疏音后推椅子,起身了。
祁音书拘谨地将双手并拢在身前,过一秒,她乖乖回答:“嗯,她身体不舒服,我去她家了。”她说过不会再骗萧疏音,就不会再骗。
萧疏音右手扶在桌角,原本都要绕过桌身向厨房走了,听完她这话,转来看她:“她又怎么了?”
谁都没有点出这个“她”是谁。
又好像谁都明白,这个“她”是凌豫筝。
“发高烧。”祁音书应道,“她星期天上午就去了趟医院,一直没好,今天发烧去输液了。”
她说完,瞥了眼桌面上的菜,一盘酱香鸡翅,一盘清炒土豆丝,还有一碗飘着葱花的番茄蛋汤。
看上去好像已经凉掉了。
祁音书心里想完这句,快速收回目光,眼睛继续静静地看向萧疏音。
穿黑色衬衣的人垂着睫毛,似乎在思考她刚才说的话。
“嗯,姐姐。”
祁音书鼓足勇气,主动又朝萧疏音跟前迈了一步,右手搭在椅背上,轻声讲,“对不起啊我忘记你回来住了,以后我如果会晚回家,一定先给你发个消息。”
面前的人还是没理她。
萧疏音后背挺得直,呼吸也很缓慢,但祁音书就是能感觉到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压抑。萧疏音忽然抬眼看她时,她忐忑到猛地抓紧椅背。
她注意到萧疏音的视线从她的鞋一路往上,一寸一寸,像是要吞噬她一般,最后的最后,才稳稳停在了她的眼睛上。
姐妹俩对视了。
祁音书的眸光闪烁,却不妨碍这双眼睛又可爱又无辜,水润润的,简直让人没办法发脾气。
何况,我现在不应该对祁音书发脾气。萧疏音看着妹妹的双眼想。
我需要忍耐,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在祁音书重新依赖我以前,我需要绝对的忍耐。
我要让生活变回原来的样子,让祁音书再对我讲一次,我想听见的话。
萧疏音终于笑了,很温柔,只是笑意终究没能完全到达眼底。
“不要紧。”萧疏音转身向厨房走,“我给你盛饭。”
“我——”祁音书下意识出声想说我已经吃过了,但她余光再次瞄到桌上那一碗飘着葱花的番茄汤,嘴唇又愧疚地闭紧了。
好在萧疏音并没有听见她的犹豫,进厨房没一会儿,就端着一碗饭出来了。
“嗒”,轻轻放在了靠近厨房门的那一侧桌上,萧疏音对她笑:“群群,来吃吧。”
祁音书迟疑地“嗯”了一声,迈开步子走到萧疏音身边,坐下,拿起筷子,先从盘子里夹了一个鸡翅。
唉。
一碗满满的粥,再加这小半碗米饭,菜也得吃吧。肉还没进嘴巴,她就已经觉得胃里好撑了。
萧疏音走去她对面坐下,她见萧疏音并没有盛饭就问:“你吃过了?”
萧疏音拿起手机,冷光微弱地照在脸上:“嗯。”
“喔。”祁音书心里压力更大了,赶紧低头咬了一口鸡翅,没有凉,温度刚好,努力扯起嘴角夸道,“好吃!”
萧疏音没有反应。
祁音书又低着头,默默扒拉了一口米饭。
萧疏音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今天是请假去输液的吗?”
“嗯。”
“你也是?”
祁音书眼睛都不敢抬,半张脸都快掉进碗里了,闷闷地应了声:“嗯。”
米饭吃掉二分之一,鸡翅、土豆丝、还有番茄汤,她也都尽力塞进嘴里,很好吃,可就是肚子涨得难受,夹菜的动作越来越慢。
祁音书没辙,咬住筷子尖,眼皮抬了三下,每一次,萧疏音都在对面冷脸敲字,并没关注她吃饭的动静。
“姐姐,我,吃不下了。”祁音书说,“饭留着吧,我明晚回来炒了吃。”
萧疏音闻声放下手机,看了眼她的碗,再看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在外面吃过饭了。”
为什么能看出来?
今天除了我,每个人都这么聪明吗?
祁音书无言,她抿紧唇,点头。
萧疏音眉心一下子就皱起来,不过她没有责怪祁音书,只一脸担忧:“祁音书,你怎么不早说,吃过了就要告诉我,不要硬撑,现在胃有没有不舒服?”
“嗯——没有。”祁音书筷子指指桌面,“我只是看你这菜挺香的,忍不住就想尝尝。”
萧疏音叹口气,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拿走她的碗筷:“下次别这么笨了,你去休息吧。”
“哎。”祁音书拽住萧疏音的左手手腕,“我来吧,你今晚都做饭了,我来洗碗。”
“不——”
“姐姐。”祁音书很认真地摇了下萧疏音的手,“我来,嗯?”
祁音书洗碗的时候,萧疏音没跟进来,但她能隐约听见姐姐正坐在外面客厅,跟人打电话。
什么“ioi”、“cim”的,估计是工作,反正祁音书完全没听懂。
她躬身,将洗干净的碗摆进碗柜里,再拿着抹布仔仔细细把台上的水渍擦干净,叉腰环视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才关灯离开厨房。
萧疏音果然在工作。
笔记本放茶几上,旁边一堆a4纸,左手还捏了一只黑色弹珠笔。
人前倾,很费劲地弯着腰不断在纸上写字,脸上烦得快要骂人。
萧疏音怎么不进房间好好坐着打电话,在这外面多累啊。祁音书看了会儿,心里想了几句。
可能是她原地站太久了,萧疏音抬头看她,那冷然的神色稍微松弛了几秒,冲她抬抬下巴,意思大概是让她回房间。
ok,我不听。
祁音书挥挥手,转身走人。
她收拾一通躺到床上已经是接近十一点的事了。人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看,她去洗澡前凌豫筝跟她互相说过了晚安,这会儿也没再给她新发什么消息。
手机举在脸上,她突然有点后悔她刚才没忍住回了凌豫筝。
应该留一条。
她之前偶尔刻意不回凌豫筝的晚安,就是想着第二天早上还能说早安,再顺理成章开启新一轮对话。
今天真的是脑袋晕掉了。祁音书垂下胳膊,黑色手机也砸在被子上。
算了,睡吧。她掀开被子,起身去关掉了房间的灯。
再躺回被窝里,自欺欺人地闭了会儿眼。结果脑袋里一会儿是凌豫筝问她票册的事,一会儿是那本仍存放在她房间抽屉的票册。
祁音书闭着眼狠狠皱眉,人卷着被子向右翻身,像宝宝一样蜷缩身体,脸埋进被窝里。
好心烦。
心烦到身体累了大脑就是不肯休息。
她睁开眼,目光径直望向那最后一层的抽屉。
月光如水的夜晚,祁音书拉开窗帘,一个人坐在地板上,轻轻拉开抽屉。
她根据上次的记忆,摸黑往下翻了几本,拿出来凑近一看。是外观相似的相册,不是票册。
“嗯?”她把相册放脚边,向右边摸了两下,找到手机,点亮手电筒。
被刺激得闭了闭眼,才就着手电筒的光往抽屉里看。
第一本?
祁音书愣住,这票册怎么会在第一本啊。
她仰头苦苦思索了半天,轻微地“啊”了一声,解锁手机去翻她跟萧疏音的聊天记录:
萧疏音:【群群,家里有本相册,是祁阿姨从前在国内的工作照,你还记得在哪吗?】
她:【应该在我房间书桌下面的哪个抽屉里。】
“嗒”,祁音书垂下胳膊,将手机倒放在地板上,电筒的光微弱照亮大半个天花板。
她盘腿坐着,右手手肘叠放在左手手背上,咬大拇指。
这个册子,她以前没给萧疏音看过,但既然萧疏音是进来找东西,肯定有一一翻开吧。
萧疏音有仔细看这本册子里面的票吗?
嗯,应该不会,她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即便我在票上写了字,她看见是什么,应该就会关上吧。
嗡嗡。
手机在地板上强烈地震了一下。
祁音书随手拿起,是那位早就跟她说了晚安的iq221:【睡了吗?】
她想想,将票册、相册一股脑塞回抽屉里,推紧,撑着地板起身,回床上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