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像某种猫科动物一样从天而降,一下子让我摆出了不自觉的防御姿态:手里握着从枕头下抽出的苦无,被子被一下子掀在空中,暂时能够阻挡敌人的视线,声控台灯开着,将我手脚狂舞的战斗姿势映到了背后的墙上......
“卡卡西你这个脑残。”看清是他的我面无表情道。并找到拖鞋,下床开灯。
他脸朝下趴着,闷闷地咕哝了句什么。
灯光如水,一下子盈满他疲惫而潮湿的白发。
“梅见......”卡卡西的声音变大了些。“别开灯。”
我把灯关了。
可是,这样的话,我要怎么睡觉啊。
我犯难时,躺得手脚舒展、占满床面的卡卡西已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于是我记起书房里还有个毯子。
睁开眼睛时,并没看见预想中的人。悄悄摸到隔壁,才看见一缸已晦暗许久的烟灰和掉在地毯上的精装书。
他站在走廊灯光的尽头,见她侧脸垂落的黑发密密如丝织。地毯是一颗一颗的粗毛线,一看便知道出自谁手,只有红豆考官才有如此的闲情雅致,但这两个无聊的女人能共同抽出时间来完成这幅作品也实在是令人惊奇,卡卡西想。他的视线缓缓挪向四面的书架,心道看的书越多人越疯,要一把火烧了,又会彻底疯掉。真令人难办。
压抑的小房间,但拉开窗帘一看,又天地开阔,仿佛轰隆轰隆的低语化成雷声,已经悄悄从他心中离开。此情此景,卡卡西站在包围了自己的这群异物中四顾,此情此景......他突然记起自己听过的一个寓言。如果墙能开口说话,世间便不会再有相安无事的情侣了。
他早知道是并足雷同拿走了那盆紫花。或许梅见想拿回来,或许她想要一盆新的,但自己于情于理,都未可知她到底在纠结什么。书桌上乱七八糟。一个带着裂痕、却被水泥补上的空花盆,里面装满了大颗大颗或真或假的宝石。沆绿得能滴水的翡翠耳饰、浑圆洁白的珍珠项链、嵌着碎钻的手链,还有自己从前第一次做s级任务后买下的猫眼石胸针。
花盆边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小相片。这样看下来,有和并足雷同一起在火影岩前微笑的拍立得,也有抱着帕克、伸出条手臂的自拍,有和过去队友的合照,红那家伙......甚至有凯,但止水却被藏了起来。
他早就休息够了,此刻见她垂着头睡着在椅子里,坏心思地希望梅见一下子惊醒,再和自己大吵一架。叫这粉饰太平的新居化成废墟。
但卡卡西最后并没有这么做。
他伸手一捞,抱起因接触而迷迷瞪瞪醒来的梅见,睡衣皱巴巴地褪了一半,露出她结实而形状漂亮的腹肌。卡卡西伸手扯好下摆,又施了个催眠术,让她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一夜无梦,但手脚沉重无比,又酸又痛,睁开眼一看,竟然是卡卡西召出了八忍犬,密密麻麻将我隔着被子压在底下。
“卡卡西,卡卡西。”我艰难地呼唤了两声,发现他就在我边上,也被压得很严实、很难受,但依旧闭着眼,仿佛睡梦昏沉,无法醒来。
明明那头不安分的白发就在我脖子处痒痒挠挠,我却一直睡着。勉强看向他安静的睡颜,依旧呼吸平缓绵长,明显是早已适应和忍犬同居。眼睫毛长密低垂,平常耷拉着的眼皮整个放下了,他的脸上有几处擦伤,这次的任务应该并不简单。
我已经快要忘记,卡卡西和我原本只是这种单纯喜欢一起睡觉的关系了。
当天下午,所有上忍被一同召见。三代目看过我对下忍的考察记录表,宣布中忍考试开始报名。卡卡西的第七班、凯的第三班、红的第八班和阿斯玛的第十班一同报名参加,并当场拿到了制作完成的准考证。担心鸣人的伊鲁卡虽有不满,却被卡卡西反驳。会议后,我找到伊鲁卡说明了鸣人的进步,希望他不要介意。
他似乎和卡卡西已经谈过了,没有刚才那么担忧,明显已放心许多。
我见此,也就随便说了几句老生常谈的“身为老师要学会放手”,和好久不见的玄间一起离开了。他叼着千本,心情看起来很好。“梅见,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最近吗,有点健康得过头了。”我吐槽几句工作,邀请他去居酒屋喝点。“放松一下,嗯?”
刚好闲下来的玄间欣然应允。“再过几天就要忙起来咯。”
我知道卡卡西在跟着我。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鸣人、佐助、小樱,这三个家伙也跟了上来——虽然他们的目标是卡卡西。
我想卡卡西绝对是故意的。
*
我喝得半醉,感觉玄间也是。果然在中午就开始喝酒的人真的很少,所以我说话无所顾忌,就算变了身的卡卡西就坐在隔壁桌。“唉,玄间,我感觉没人肯爱我。”
玄间气笑了。“你脑残吗?”
“真的。”我垂着头,眉目间晦暗而寡情,表情有点抑郁。“我做忍者,真是大错特错。”
虽然其实是固定节目了,但不知火玄间还是忍不住有些气得上火。被他注视着的黑发女人总没什么自知之明,一遇不顺就大开杀戒,不害自己难受,偏生只伤情人。
“梅见,要么我现在就打电话给雷同或者卡卡西,你直接在家好好休息,”他口气冷静,想必此话已是深思熟虑后的杀招,“要么你给我道歉,然后承认自己玩弄男人感情多年,犯了大错。”
“啊,好绝情......”我嘻嘻了一声,其实意识还是清明的,只是动脑思考变得很费力、很艰难,好像推开门就看到血光一片,又不得不上前拿着苦无伸进敌人体内,轻轻搅动一下,等对面无力挣扎时切进脖子,然后杀下一个,然后杀再下一个,最后等队长来通知,啊啊,任务结束啦,你做得很好,效率很高。咦,我怎么又想起十二年前的事了?这麻痹感和痛快的解脱仿佛已然一体,我清醒过来,看到三个缩手缩脚的平民走进来,径直挑了玄间后面的位置,坐下后点了一瓶烧酒、三个小菜,没在意,只是继续闷头喝酒,并不想继续说话。
“梅见姐姐也在......”鸣人看着店内唯二的两个男性顾客,愣了一下,悄悄问同样变身成大人模样的队友,“坏了,一个黑头发,一个棕头发,哪个是卡卡西老师?他不是白头发么,染头了?”
“笨啊,”春野樱恨铁不成钢,“我们跟了他一路,他哪里有时间染头,肯定是变身术。”
“都别吵了。”佐助面目阴沉,虽然依旧好奇卡卡西面罩下的样子,但也意外在这里见到川岛梅见。“继续观察,总会有人露出破绽的。”
“玄间,你确实是个朋友。”我明白过来,总算捡起话头,继续天南海北地聊着我并不愿和卡卡西提到的话题,“你说,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呢。”
“死了后,灵魂也不一定都完整。”他夹了块腌萝卜,嘎吱嘎吱地吃掉了。“你想去哪?我提前部署一下,做点计划,到时候跟着你过去。”
我笑了,“真的吗?”
嘎吱嘎吱。他还在吃萝卜,边吃边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是哦,卡卡西骗过我,他说自己一时没忍住,以后再也不会那么不顾我痛苦伤心地纵情纵欲;雷同也骗我,他说自己从一开始就珍我惜我,但情到浓时偏转淡,最后他依然坚持不了一直爱我;止水那家伙更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混蛋,脑残、黑心、不怕死、硬往枪口上撞,最终连个葬礼也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留下的宇智波。只有玄间从一开始就和我说清楚了,他就这个样子,不会变好,不会变坏,大概率根本不会有变化,除开年岁渐长——但我们都老了,人生有几个十二年,人又有几个真能一起论生论死的朋友呢。我悲从中来。我盯着他,他盯着我,四目相对里没有什么承诺也没有什么情话,好像很坦荡,但其实藏着某种隐秘的东西,无解了,也无痕了,发现不了,推断不出。但我知道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这就够了,我或许真醉了,哎呀!玄间!唉!
鸣人看着突然拥吻在一起的两个人,被成年人的爱情故事吓晕在原地,差点解除变身术——砰得变回狐狸小子模样——幸好没有;春野樱像乌龟一样低着头,已经不敢继续看了,脸红得几乎爆炸;佐助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回头扫过一眼脸就黑了,比锅底还黑。
他立刻拉着队友出门,匆忙间摸出钞票丢在桌上。第七班晕晕乎乎地上了居酒屋的房顶,小樱慌慌张张地复盘道,“川岛上忍明明和一个棕头发的忍者是情侣!”
鸣人点头称是,“对呀,对呀,是不是那个脸上有疤的?他还和梅见姐姐一起吃面,吃一乐拉面,我见过好多次——不对,只有一次......但是小樱,我们看到的应该是一个人吧?”
佐助的大脑飞速思考。不对,他曾在公寓门口见过卡卡西,那时,他明显是来找梅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