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这会儿皇上的心情不好,若是再推卸责任,后果不堪设想。
  “你自诩精明,做事细致,朕才敢把皇城司一半的差事交到你手上。”朱永鸿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李尧彪的心头,“既然你和裘智认识,怎会不了解他的性子?居然能给人气吐血,你平日里在外办差也是这么稀里糊涂吗?
  这话说得太过诛心,李尧彪吓得浑身发抖,头埋得更低,几乎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朱永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可惜,若裘智真因此丧命,倒也遂了他的心意。可他听吕承奉说起朱永贤的反应时,又暗暗庆幸裘智还有一息尚存。
  朱永鸿不像朱永贤那般关心则乱,既然燕赤霞之前算出裘智有此一劫,救了他一次,这次定然也能化险为夷,因此倒不是十分担心。
  他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吕承奉,缓缓道:“朕让你去延福宫,是让你替燕王管好了府里的事。这才几天,就闹得兵荒马乱。”
  吕承奉战战兢兢,不敢辩白,只能以头触地,口称有罪。
  朱永鸿敲打了二人几句,心气稍平,冲着吕承奉一挥袖子道:“你是燕王的人,回去找燕王领罚。”
  吕承奉松了口气,朱永贤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裘智身上,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最多不过是罚俸,不会有皮肉之苦。他连忙叩首谢恩,随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大殿。
  等吕承奉下去后,朱永鸿的目光重新落在李尧彪身上,语气陡然转冷:“你和燕王一向关系不错,朕不忍看你们失和,才提点了你一句,让你带着药去请罪。可你倒好,仗着圣眷,擅自揣摩圣意,攀扯上朕又是什么意思?”
  朱永鸿自己拉不下面子去和弟弟道歉,派李尧彪去赔罪,不过没有明说。现在事情办砸了,朱永鸿翻脸不认人,只能让李尧彪背了这口锅。
  李尧彪惊慌失措,立刻摘冠叩首:“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揣摩圣意的罪可大可小,李尧彪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声音发颤,恨不得当场把心抛出来给政宁帝看,以示忠诚。
  朱永鸿冷笑道:“看你往日办事还算谨慎,朕便从轻发落。罚俸一年,革职留任,以观后效。”
  李尧彪知道,皇上这是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才网开一面,连忙磕头谢恩:“微臣谢陛下隆恩!”
  朱永鸿见他态度恭敬,这才面色稍霁,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家吧,最近绕着延福宫走,省得燕王看见你,找你的麻烦。”
  李尧彪忙不迭应下,他脑子发洪水了,才继续招惹朱永贤两口子。
  延福宫内,白承奉正指挥着下人们煎药。自从裘智受伤,丽泽宫内的药炉就没停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白承奉都觉得自己快要被药材腌入味了,这辈子怕是百病不侵了。
  他端着药,走进寝殿,躬身禀告:“王爷,黄承奉想临走前给你磕个头,当面谢罪。”
  朱永贤正坐在床边,握着裘智的手,闻言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对黄承奉恨之入骨,退回内官监已是手下留情,本不想再见此人。但转念一想,让裘智见上一面,或许能解开他心中的郁结,有利于病情恢复。
  他低头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裘智,沉吟片刻,淡淡道:“不急,等裘智醒了再让他来磕头吧。”
  白承奉明白朱永贤的意思,应了一声,匆忙退下。
  裘智昏迷了一整天,第二天清晨才醒来。他睁开眼,见朱永贤蜷缩着身子睡在炕上,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裘智心中一暖,感动之情油然而生。久病床前无孝子,自己受伤这么久,全靠朱永贤日夜照料,任劳任怨,体贴入微,挑不出一丝毛病。
  他轻轻动了动身子,想要起身,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低低“嘶”了一声。
  朱永贤本就睡得浅,听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见裘智正趴在床上,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
  他心中一喜,连忙从炕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裘智微微一笑,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倒是你,累不累?上来躺会儿吧。”
  朱永贤坐在床边,轻声道:“不了,我怕碰到你伤口。”
  裘智刚醒,脑子还有些迷糊,愣了片刻才轻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昨天没给李尧彪吓着吧?”
  他只记得自己昏迷前,吕承奉和李尧彪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提起李尧彪,朱永贤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别管他了,吓死他才好!”
  裘智见男友不开心,乖巧地闭上了嘴。
  朱永贤见状,心中也有些懊悔,不想因为一个外人搞得气氛太过严肃,于是换了个话题:“我让人把黄承奉退回内官监了,他想临走前给咱们磕个头,当面谢罪。”
  裘智闻言一怔,黄承奉恨不得把自己掐死,怎么会想给自己磕头?八成是朱永贤怕自己多想,让自己见他一面。
  他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见他做什么?给他几两银子做遣散费吗?你既然说把他退回去,我自是信得过你,没必要亲眼看他了。”
  他终究是现代人,做不出“你打我一顿,我再打回去才算扯平”的事。可要什么都不做,又心有不甘,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黄承奉心怀怨恨告密,朱永鸿下令杖杀,谁负主要责任,谁负次要责任,裘智不是学法律的,理不清这糊涂账。既然自己没有弑君的打算,不用再去为难一个太监了,直接退回内官监挺好的。
  朱永贤顺势道:“我也不见他了。”本来就是为了让裘智宽心,才同意让黄承奉磕头辞行的。既然裘智不愿见,没必要再让那人来碍眼了。
  朱永贤一边给裘智轻轻揉着腿,一边吹起了彩虹屁:“你真是太宽厚善良了,我早就知道你心肠好。”
  裘智侧眸睨了他一眼,脸色微红。
  朱永贤继续吹捧:“除了你,谁能这么包容我,天天陪我胡闹。”
  第59章
  屋里没有外人, 裘智依然被他夸得有些脸红,轻声嘟囔道:“白承奉、文勉他们不都整天陪着你。”
  朱永贤歪着头想了想,神情忽然认真起来:“那不一样。他们是拿工资办事, 陪我是职责所在。可你是真心实意陪我,对我最好,最温柔。”
  虽然朱永贤平日里没少说甜言蜜语,但今天不知怎么的,这些话格外裘智心动。他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 忍不住抿嘴笑了出来。
  白承奉还没进屋,就已经闻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进去一看果然俩人正对着彼此傻笑。
  他感觉燕王府的差事真是不好干, 别的夫妻最多是晚上亲密,可朱永贤和裘智倒好, 不分白天黑夜都散发着粉红泡泡,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旁人他俩有多恩爱。
  朱永贤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不用让黄承奉来磕头了,直接把他送走。”
  “是。”白承奉躬身应了一声。
  朱永贤看他杵在屋里不走,嫌弃他没有眼力劲, 没好气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白承奉硬着头皮道:“陛下派人送了点补品过来。”说完,目光不自觉地转向裘智。
  裘智一听便知,这补品是朱永鸿给自己的。朱永贤身体壮得像只小老虎, 再补下去怕是得流鼻血了。延福宫里除了自己病歪歪的,没人用得上了。
  朱永贤自然也明白哥哥的意思,但一想到裘智之前受的苦,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怒气,脸色阴沉下来,正想冷嘲热讽几句。
  哪知还没等他开口, 裘智就淡笑着客套道:“劳烦陛下挂念,实乃草民之幸。”说完,用脚尖轻轻碰了下朱永贤。
  自从醒来后,裘智就一直在思考以后该如何面对朱永鸿。不免想起燕赤霞之前送给自己的偈语,“万事处之以宽”。当时他还不明白燕赤霞的意思,现在想想,应该是在暗示自己同朱永鸿的恩怨。
  如今朱永鸿主动低头,虽然没有亲自登门道歉,但已透露出和解之意。自己若再纠缠过往之事,只会让男友左右为难,何况自己也没本事把对方怎么样。
  朱永贤见裘智发话,只能按住心中不满,噘着嘴不情不愿道:“你给送东西的小太监备好赏银,就说我过几天去宫里谢恩。”至于去不去,什么时候去,全看他的心情了。
  裘智宽宏大量是他的人格魅力,自己可没这么好说话。
  白承奉正准备退下,忽然听到朱永贤对裘智说道:“咱俩是一对,你以后跟着我,叫陛下皇兄,一家人不用这么生分。”
  白承奉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他家王爷真是语出惊人,正经王妃、侧妃都没改口呢,裘智先改口了。
  朱永鸿听了小太监的回禀,心里美滋滋的,天天往延福宫送补品,满心期待地等着朱永贤上门。谁知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绿柳抽芽,海棠正红,始终没等来朱永贤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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