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萧秋折莫名感到压抑,身上也燥热的不行,他如此心情浮动,并非因她今日途径付家书库,亦非因她心中仍有付钰书,而是她这种始终沉默不语的态度,着实令他心绪难平,甚至有些恼火。
他本是个稳重之人,从不会被外人左右心性,然而,在晚青妤面前,他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小丑。
春日已至,天气渐暖,马车内愈发闷热,尤其是两人同处一车时。
他伸手扯了扯衣领,试图让自己透透气。
晚青妤见他情绪起伏越来越大,看了看他头上的红色发带,冷不丁地夸了一句:“这发带戴在你头上,愈发显得你英俊非凡。”
随即,她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衣领处,眉眼温柔地笑道:“只是与这件衣服领子的绣纹不太相称。不过,整体看来,依旧很有韵味,配得上你的身份。日后,你若是不知如何搭配,或是订做衣裳,可以交给我。虽我眼光不算极好,但从女子角度来看,或许更能分辨出好坏。”
她……
他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等来的竟是这个?
晚青妤见他被夸得一时无措,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扬,随即端起身旁的木盒,轻轻打开,递到他面前,温声道:“快尝尝,这是我亲手做的。方才去看望外祖母时,给她做了一些茶点,临走时,她非要让我给你带一些,还一直夸你的好。她说,我父亲和兄长去世那日,是你背了她几个时辰去看他们,这事她一直记着。外祖母知晓你极为优秀,也很喜欢你,等你哪日不忙了,去看看她。”
晚青妤……
真有本事。
就这几句夸赞,竟让他脸颊微微泛红,望着她明亮的眼眸,心中的火气顿时消掉了一大半,动了动唇吐出一字:“好。”
好。
此生,他听过无数夸赞,却从未如此面对面地听过这般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的夸赞。
他又如此没有骨气地,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现在已经不止身上燥热了,脸颊也开始发烫了。
晚青妤很会拿捏他。
他耳根子何时这么软了?
晚青妤见他眉头舒展,神色缓和,拿起一块茶点,亲自递到他面前,温声道:“快尝尝吧!外祖母吃不了太甜的东西,我没有放糖,只放了些花瓣,味道很清淡。”
她笑脸盈盈,极会哄人。
而他,好像很好哄。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她手中的茶点,咬了一口,
嘴巴比心更快地脱出一句:“可口。”
她手艺可以。
晚青妤闻言笑了,见他情绪总算稳定下来,这才开始与他细说今日的行程,还提起了太妃亲自跑到翠玉轩的事。
萧秋折本就料到祖母这两日会有所动作,却未料到她竟第一时间去找晚青妤,还要求他们尽快延续子嗣。
延续子嗣……
二人归至亲王府,马车停稳,晚青妤下车后便径直往偏房而去,身影隐入帘后,久久未现。
萧秋折知道她是去更衣,遂于主房静候,茶盏渐凉,却始终不见她出来。
祖母有命,回府后需他们过去一趟,然晚青妤迟迟不出,如何成行?
他再候片刻,仍无动静,遂起身去了厨房,吩咐厨子备膳。事毕,又转至浴房,恰见玉儿正为晚青妤准备温水。
玉儿见他,盈盈一礼,未多言便匆匆往偏房而去。
他草草洗漱,更完衣,这才见晚青妤着一件鹅黄色锦衣出来,她秀发初干,轻挽于后,宛若初绽的鹅黄杏花,显得清新脱俗。
她未施粉黛,愈发清秀,只是面颊有些苍白,似是身子不适。
他起身迎上她,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晚青妤未料到他还在等着,轻声道:“无碍,只是肚子有些不适,一会儿便好了。”
方才还好好的,怎会突然肚子不适?
萧秋折见她眉头轻蹙,担忧道:“若是不舒服,该请大夫瞧瞧,莫要忍着,我去给你叫医师。”
晚青妤闻言,急忙拉住他的衣袖,摇头道:“别,只是……只是……”
只是在车上时突然来了月水。
她“只是”了半天,终究未说出口。
萧秋折疑惑地看着她,见她脸颊突然泛红,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似是女儿家的私密之事。
晚青妤见他眸光闪动,似有所悟,慢慢松开他的衣袖,转过身去,轻声道:“我去让厨房准备饭菜,吃了饭再去祖母那儿。”
萧秋折摸了摸耳朵,耳尖不知何时已经发烫,道:“饭菜我已吩咐厨房准备了,你且等一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好。”
他说完,大步走出房间,直奔厨房,又吩咐厨子多做了一碗红枣粥。
这时,方齐从外归来,带来了晚青妤的四弟——晚青桁。
晚青妤见了他,愣了一瞬,抬眸看向萧秋折,眼中满是疑惑。
萧秋折见她神色不解,心中亦有些茫然,不明白她近日为何总是不提娘家人,时下晚青桁站在眼前,也不见她所有激动。
莫不是她另有计划?
那天,付钰书去了山间小院,久久未出。
从天明到天黑……
晚青桁看到许久未见的姐姐,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开心地唤了一声:“姐姐!”
第17章
干脆先生米煮成熟饭吧!……
晚青桁在家中排行第四,较晚青妤小三岁,年方十六,正是初出茅庐的少年郎,其容貌与晚青妤有些相似。
他年纪虽轻,却已精通音律,琴艺在京城中堪称翘楚。
数月前,晚青禾将他引荐至京城一家乐坊授课,不料因为一把琴得罪了赵老爷子的小儿子。赵老爷子爱子心切,非要惩罚晚青桁,甚至要剁他那双弹琴的手,还以各种理由纠缠施压,令晚青桁郁郁不欢。
晚青禾曾为此事登门寻访赵老爷子,却未能得见,反被赵老夫人冷嘲热讽,指责晚青桁在乐坊授课期间行为不检,勾引赵家小女。
这般颠倒黑白,着实令人发指。
更令人忧心的是,不久后晚青禾的言书堂突遭变故,晚青桁被扣押,一时失去了自由之身。
晚青桁近来一直闭门不出,直至听闻赵老爷子猝死,方稍稍松了口气。
赵家人素来嚣张跋扈,萧秋折忧心赵家人会对晚青桁不利,便擅自将他接到府中,与晚青妤相聚。
此举虽是出于好意,但晚青妤并不领情,因为她心中自有盘算。
姐弟二人相拥,场面温馨,但晚青妤眉间却隐隐透着愁绪。
晚青桁激动地唤了声“姐姐”,问道:“姐姐既然已回府,为何不告知家中?可知近日家中变故?”
晚青桁在路上已从方齐口中得知,晚青妤前两日便已回京,且打算长居于此。他心中疑惑,追问方齐姐姐为何不回晚府报信,方齐却只是瞧着他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搓了搓下巴,摇头表示不知。
晚青妤一时难以解释,反问道:“青桁,可曾用过饭?若未用,便随我们一起,饭间姐姐再与你细说。”
晚青桁虽满腹疑惑,却一向听从姐姐的安排,点头道:“好的,姐姐。”
晚青妤瞥了一眼萧秋折,萧秋折察觉她目光不善,转身朝门外走去,道:“晚饭想必已备好,我带你们去膳厅。”
晚青桁向来知礼,近日又得萧秋折相助,急忙追上他,诚恳道:“多谢姐夫近日照拂,日后若有需要,小弟定当尽心相助。”
萧秋折爽朗一笑,摆摆手:“青桁不必客气。你暂且在此住下,待风波平息再回晚府。你嫂嫂那边,我也会派人照看。只是……”
他顿了顿,侧首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晚青妤,道:“你二哥言书堂之事,你姐已请付钰书相助,我不便插手,但愿你二哥早日脱困。”
“付钰书?”晚青桁闻言一惊,脱口问道:“姐姐,付钰书去找过你?你们还有来往?”
晚青妤与付钰书的过往,晚青桁一清二楚。虽知付钰书才华横溢,如今更是探花郎,但他心中始终对这位旧友心存芥蒂。几年前,二人因琐事大打出手,彼时年少气盛,谁也不肯退让。即便付钰书年长几岁,也未曾让步。自那以后,晚青桁便对他心生不满,认为他以大欺小。
因此,当年晚青妤与付钰书决裂时,只有晚青桁拍手称快。
虽知姐姐与萧秋折的婚姻乃是利益联姻,但萧秋折为人正直,多次相助晚家,他更为喜欢。此次若非他将赵老爷子逼出京城,赵老爷子也不会猝死,他也难以脱身。
虽不知姐姐与萧秋折如今关系如何,但姐姐毕竟是萧秋折的妻子,既已成婚,便不该再与付钰书有所瓜葛。
晚青桁虽是这般想,然而晚青妤心中委屈,她与谁来往,何须他人置喙?尤其是萧秋折,他这时提及付钰书,分明是故意的。
平日里二人独处时说说也就罢了,如今当着家人的面再提,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