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而到了王朝末期,更多的农民因为权贵将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而无立锥之地,这般一来,脱离土地的流民阶层就产生了,流民代表了一种社会不稳定的状态,最终这些流民将会颠覆整个封建王朝。
这是传统封建王朝不可逆的发展规律,无人可以解决。
当然,这还是这个封建社会的君主一代一代传承下来,都是比较靠谱有才干的情况下,才能达到的状态,还有更多的封建君主本身就是昏君的,或许都不必经历这些,传承一两代就完蛋的,在历史上也大有人在。
若硬要指路,也不是无路可走,可是这是一条异常崎岖之路,沈江霖并不希望沈江云去尝试,这将会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沈江霖垂眸沉思了半晌,才看向沈江云道:“大哥,那你准备如何去做?”
沈江云不信前人没有看出其中的不对劲之处,就他一个刚刚上任没几个月的户部主事都能发现的事情,他的上峰、户部的侍郎和尚书大人们,难道看不出来看不懂?
但是一直道如今,都从来无人去碰触这个事情,显然这是一件极为棘手之事。
但是这天下间,有那么多棘手的、难办的事情,难道就因为它是棘手的、难办的,就不去办了?
沈江云性格中的执拗再一次冒了出来,他立在原地,目光坚定道:“我准备上奏陛下,所以我今日来是想请二弟帮忙的。”
沈江云如今只是一个六品官员,他没有资格上朝,更没有办法绕过裘郎中私自行事,但是他的弟弟是起居郎,日日伴驾,通过二弟,他可以将自己的奏折直接上呈天听。
只是沈江霖还未作答,谢静姝却突然开口道:“大哥,这样不可以的。”
二沈回头,朝着谢静姝的方向看过去。
谢静殊刚刚是听完了沈江云的话后,思考入了迷,所以才会下意识的想要阻止,此刻见兄弟二人都朝她看过来,顿时有些紧张地摆手:“我,我胡乱说的,大哥还是听一听夫君如何说吧。”
谢静殊怕自己说错了话,到时候耽误了他们的大事。
然而沈江霖却让谢静殊只管说,说错了也不要紧,此刻正是集思广益的时候。
谢静殊思维灵活,从不受礼教束缚,经常有出人意料之言,她的建议,是完全可以听一听的,甚至可以更好地帮他劝一劝大哥。
谢静殊迎着沈江霖鼓励的眼神,稳了稳心神,脑海中过了一遍刚刚的想法,思虑再三,觉得刚刚自己想的没有太大问题,才小声开口道:“我知道大哥的想法,五年隐匿了一百万亩这个数字实在太过惊人了,这还只是浙江清吏司一处地方,若是浙江敢这般做,其他地方不可能是清白的。但是我纵观史书,所有的王朝覆灭源头都是因为流民,而流民从何而来,不就是因为土地被权贵们不断侵吞所致么?若是大哥要将这件事上奏,那就是要将所有权贵都将侵吞的土地吐出来,那么才能解决这个事情,可这……不就是与天下所有权贵为敌吗?”
谢静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她一方面是担心自己说的不对,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这样说很不应该。
大哥有这番想法,是心系百姓,可是她却是因为畏惧而想劝阻大哥不要以身涉险,显得她的想法很狭隘自私。
谢静姝说着说着,就习惯性地低下了头,她忽略了沈江霖眼中的赞赏以及沈江云听到她如是说后,自己陷入了沉思之中。
谢静姝的一番话,仿佛直接将蒙在他面前的一层若有似无的纱直接掀开,让他终于看清楚了事情的本质,难怪他的上官们无人敢说,难怪朝堂之上的高官们也无人会提,原来这件事的影响如此之大,若是要将这件事上奏,无疑是要将天捅出一个大窟窿出来。
他心里想过这件事是难的,但是他受限于自身的眼界和经验,没有考虑到是这么难。
他想的是上奏陛下,让陛下做主严惩浙江当地隐匿土地的士绅,杀鸡儆猴,让其他人不敢再做这种事,可是谢静殊的话直接告诉他,他的敌人不是一个两个单独的个体,而是一整个阶层。
可是,难道就因为难,就因为害怕,自己就应该闷不吭声了吗?
这与他十六岁时和沈江霖看完“沈记印刷坊”回来后,坐在马车里问二弟,“如何能做到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时,自己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做一个好官。
而现在,他确实是做官了,并且他虽然只是面对着一本本的账册和数字,发现了问题,但是却不应该去说破吗?
那如果这样的话,那些被迫失去土地的百姓又要怎么办?谁来为他们发声?谁来救他们?
数字是冰冷无情的,可是每一串的数字后面,都是成百上千户的家庭,关系着千千万万人的生计啊!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最终成为流民,走向那既定的终点?
从天下大乱再到天下大治,这是胜利者的辉煌,对于普通的百姓,最后留下的,只是十室九空、血染沙场,最终成为一抔黄土,最终谁还能记得他们曾经姓甚名谁?
自己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后,就要去退缩了吗?
沈江云如是想到。
第121章
沈江云觉得自己不能也不应该忘了初心。
然而沈江云又十分清楚, 前路艰难险阻,并非只有一腔热血孤勇便可以达成他的目的,他必须冷静下来仔细去思索如何应对的策略, 倘若只是蛮干,不仅仅自己要丢了性命, 还要牵累家人。
沈江霖在听了谢静姝的话后,对谢静姝的总结归纳能力十分赞赏,虽然她没有办法脱离许多观念上的制约, 但是她已经可以从过去的历史中归纳总结出适用于现在的规律, 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谢静姝有一句话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大哥若是直接上呈奏折给陛下, 那就做好要与全天下所有的权贵们为敌的准备。
一个人的力量如何抵抗得了一群人的力量?
这几乎是注定要失败的一件事。
只是大哥的想法,他同样可以理解, 大哥的志向便是为百姓做一些实事, 他并不好高骛远,从来都是自己有多少本事就做多大的事情,之前在自己的官位上做事,从来都是兢兢业业、丝毫不曾懈怠, 他不因自己官位低而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不重要, 他时常对自己说, 只要自己多做对一点, 就或许让多一点的人有益。
他现在只是在这个职位上, 发现了这个事情,然后想要解决这个事情罢了。
沈江云俊美的五官紧皱在一起, 他有些烦躁不安地坐回了座位,猛饮了一口茶后,下了决心道:“弟妹说的没错, 我不能让二弟和我同样冒这个风险。”
沈江云原本认为通过沈江霖去呈上奏折能最快达成目的,现在明白了其中的危险之后,沈江云觉得自己绝不能连累了二弟。
他可以重新找路子去面圣去呈奏折,但是一定要将二弟摘出去。
不能因为他的想法抱负,而连累了二弟。
沈江霖摇了摇头,心平气和道:“大哥,这事情,只要你一旦想要做了,那就不可能将家族兄弟甩在身后,若是捅破之后默默无闻翻不出来浪那也就算了,若是事态搞大了,对方会无孔不入,攻击你的方方面面,除非你现在就叛出宗族与大嫂断情绝爱,否则他们是不会放过你一丝一毫的弱点的。”‘
沈江云被沈江霖的话说的张口结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沈江霖绝不是在危言耸听,历史上每一个要进行土地变法的人,他与他的家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沈江云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断情绝爱如何可能?
他怎么舍得离开钟扶黎?怎么舍得抛弃两个弱子,便是父亲母亲、兄弟姊妹,他也不能放下啊!
“二弟、二弟妹,那你们的意思,这件事应该就到此为止吗?”
沈江云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力感,仿佛他又成了当年那个孩童,必须遵从父亲母亲的话,不得越出雷池一步,否则就是止不尽的说教和指责。
只是和那个时候不同的是,孩童时代的他,是被迫接受这一切,而现在的他,却是主动去断绝所有可能。
孩童的他尚且懵懂,只是为了免受惩罚凭借本能听话做事,而现在的他,却是清醒地去阻止自己内心的声音,做一个“泯然众人矣”的官员。
谢静姝有些吓到了,她很担忧是不是自己的话过分严重了,导致沈江云现在的抑郁模样,有些忐忑地看了沈江霖一眼,希望他劝慰劝慰大哥,不要让他继续难受下去。
沈江霖确实开口了,但是说的话却和谢静姝想的并不一样:“大哥,其实方法还是有的,只是确实前路漫漫,绝非一日之功。”
沈江云立即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地看着沈江霖,急切道:“二弟,还请教我!”
这话他说起来一点都不觉得什么,从小到大,二弟教会他的事情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