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冯会龙此言一出,吓得卓清、石丛文等人立即跪下,连呼不敢。
  先帝已经驾崩,文官集团几乎每个人都写了文章悼念称赞永嘉帝,恨不能将他夸成千古一帝,现在冯会龙居然突然大放厥词,说他们质疑沈锐这个前太常寺卿,就是在质疑先帝,这如何使得?
  哪怕就是心里是这般想的,他们能在新帝面前承认?
  是觉得自己的脖子够硬,想要试一试刽子手里的刀快不快?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日里的冯会龙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他居然有这个胆子,硬扛许多大臣的压力,去给沈江霖说话?
  这实在是让人意料不到。
  只是,今天意料不到的事情,不仅仅这一件。
  等到冯会龙退下之后,翰林院学士秦之况马上站了出来道:“臣以为冯大人说的极是,前太常寺卿治下虽有松散之意,但是每个官员有每个官员做事的章法,石大人可以不赞同沈大人的处事之道,但是也不必将人贬地一无是处。若是沈大人此刻同样在此,想来必是不能承认石大人之言的。”
  秦之况说的更加不客气,文人骂人,一个脏字都不带,但是就连那些看好戏的武将都听懂了,秦之况的意思是,你石丛文也就欺负人家沈锐不在这里,不能和你对骂,但凡沈锐在这里,看他今天会不会和你干架!让你继续这样乱吠?
  秦之况是沈江霖的老上峰,出来维护沈锐是有迹可循的,对方也不是毫无准备,马上卓清就跳了出来回敬道:“我们如今是就事论事,如何会涉及到先帝?先帝每日日理万机,总有疏漏之处,现在石大人上任了才发现有诸多不合常规之处,提出来难道有错了?咳咳咳,沈锐除了为官不称职,也无好好管束家人,荣安侯府多次兼并城郊之土地,强买他人田地,只为方便他们荣安侯府的管理,将田地连成一片,陛下可知,荣安侯府如今在京城城郊有土地五千亩良田,这个数字简直是骇人听闻,以沈大人的俸禄,如何能买下如此之多的田地?咳咳咳,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深思啊!”
  卓清向来倚老卖老惯了,仗着自己已经七十多了,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一边说一边就会重重咳嗽两声,许多人就不再继续和他辩下去了,生怕将他刺激太过,若是一不小心,被自己怼死在了朝堂之上,可就难弄了。
  卓清这次说完之后,就疯狂地咳嗽了起来,直咳得老脸涨得通红,仿佛因为身体之故,再说不下去,只能拱手退回自己的位置。
  只是卓清屡试不爽的招数,今日却无人买账。
  谢识玄冷笑了一声,站了出来,出言讽刺道:“卓大人还真是空口白牙、很会诬陷别人啊!”
  谢识玄想要气人,绝对是能快速地捏着别人的七寸骂人,卓清如今最不得意的事情,便是他口中的牙齿已经掉的没剩下几颗了,平日里只能用两颗后槽牙勉强嚼一嚼东西吃,他的大部分吃食都十分的软烂,直接吞咽下去便是。
  奈何卓清这人最重口腹之欲,年轻的时候便是个老饕,吃遍大江南北,现在年纪大了,吃不动了,常常以此为憾,结果谢识玄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说什么“红口白牙”!
  着实是气死个人!他还有几颗白牙了!
  但是卓清受到的攻击,绝不是单单只是这些,谢识玄这个人以前很少在朝堂上发言,属于沉默的大多数,可是他一张口,就让人知道这人绝非等闲之辈。
  “诸位或许有所不知,卓大人之所以指责荣安侯府强买田地,那是因为荣安侯府买的田地是卓大人妻舅赌博输掉的八百亩地,这八百亩地原本隔开了荣安侯府的田地,买下这八百亩后,就正好连成了一大片,这一切都登记在顺天府的田地册中,若真是强买强卖之地,卓大人怎么不将其中细节如数道来?毕竟是卓大人妻舅的事情,难道卓大人对家人如此漠不关心吗?”
  不等卓清吹胡子瞪眼地站出来对喷,谢识玄一口气都不待歇的,直接继续道:“哦,对了,恐怕是不太关心的,毕竟卓大人妻舅可是个严苛之人,对待底下的佃农要收五成的佃租,可是荣安侯府却不一样,他们只要人家三成的佃租,如此贪得无厌之徒,卓大人清高之人,怎会与他走的近?”
  谢识玄炮轰完卓清还没完,话头又一转,矛头指向刚刚其他一些明里暗里怀疑沈锐有贪污受贿之嫌的官员,哪怕其中不乏有品级比他更高的人,谢识玄也丝毫不惧,直接沉着脸寒声道:“本官在顺天府断案之际,都是以“疑罪从无”之法来判,若是人人都可以胡乱依据揣测而定罪的话,那么我倒是要问一问了,”
  谢识玄的目光一凝,在一些人脸上扫过的时候,好几个人都有些不自在地或低头或撇开眼神,直觉谢识玄马上要说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谢识玄言词如刀,干脆利落的地公开处刑:“赵侍郎,以你的俸禄,靠近永清街那带的一排铺面,你应该没法负担的起吧?”
  户部的赵侍郎立即跳了出来,矢口否认:“这,这是我娘子的陪嫁!”
  谢识玄装作记忆混乱的样子恍然大悟道:“是吗?那我回去后再翻一翻,看看到底是什么时候过到你娘子名下的,我记得赵侍郎大婚是永嘉三年吧?”
  谢识玄的一番话,说的赵侍郎面色紫涨,这些铺面虽然记在他妻子名下,但是到底是什么时候记下的,又是怎么来的,他心里是一清二楚。
  这个谢识玄,怎么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如此威胁他!
  谢识玄是顺天府尹,顺天府掌管京畿之处的人口稽查、田地登记以及各类契约的定立,但凡各类契约要生效,要得到官府的承认,不到顺天府落档盖章,是没有效力的。
  所以,也就是说,只要谢识玄想,他可以去将他们这一众官员在京城的财产查个底朝天。
  这些人想要对付沈江霖的时候,自然就要将沈江霖查个仔细。
  荣安侯府是不成气候的,沈锐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人脉,如今更是人走茶凉,什么都没剩下,若论关系最大的靠山,非沈江霖你的岳丈谢识玄莫属。
  然而谢识玄此人一向在朝堂之上少言寡语,便是之前他大哥谢识微遭难,他也没有多冒进的举动,如何就能为了一个外姓女婿和一大群人作对?
  可现在,谢识玄不仅仅要保沈家,还对着许多人无差别开炮,凡是被谢识玄点过名的人,没有一个不胆颤的,最后就连杨首辅都听不下去了,站出来说话道:“谢府尹,这些私人之事就别拿到朝堂上来说了。”
  这是杨允功对谢识玄的警告,谢识玄见好就收,轻笑了一下收回话头:“杨首辅所言极是,下官亦觉得官员的家眷私事,在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就不要胡乱揣测了,都是一些无稽之谈,不知道诸位是否认同?”
  岳丈大人的实力恐怖如斯,沈江霖心头闷笑着记录下谢识玄的言语。
  众人连忙说是,就怕谢识玄还不善罢甘休,要将大家的老底全部抖落出来。
  还有人不甘心想要再找由头继续攻讦,但是谢识玄身后可不是就一个人,如今他代表的就是整个谢家的意志,凡是谢家子弟、谢家姻亲,能立在这个朝堂上,俱都站出来认可谢识玄之言。
  更可怕的是,除了谢识玄,又有户部殷侍郎、一品正威将军韩敞,工部孙侍郎等人,纷纷站出来给沈锐说话,这些人有些是有蛛丝马迹和沈江霖有关联的,有些旁人打破脑袋都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站出来给沈锐说话,甚至石丛文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得到的消息是真是假了——这个沈锐或许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般不堪,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帮他说话?
  石丛文没办法相信,一个刚入官场不管短短一年的十九岁年轻人,就能经营出这么多的人脉。
  两军对垒,既然要声势相当,自然在人数上也不能落后,前面攻讦沈锐的大臣有十几个站出来说话,如今帮沈锐的人数竟然也是旗鼓相当,闹不明白事情真相的人,还真以为沈锐这个人有多厉害呢,别人都是人走茶凉,但是沈锐走了,官场上依旧有他的传说,不见到处都是力挺他的人么?
  他们哪里知道,沈江霖的师父、师兄、岳父、大嫂等以及沈家一族的人脉如今全部为他所用,当他收到风声,知道有人要对付他的时候,沈江霖就已经开始暗中布置起来。
  好的将军,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臣附议”,前面的攻讦派彻底没话说了,看着这些人吃瘪的样子,周承翊心里差点乐开了花,但是面上依旧公正威严道:“既然众位爱卿没有异议了,那就继续说下一个事情吧。”
  不是人人都爱参与这种争斗,朝堂之上依旧有老实办差的人,马上就有人继续拿出真正的家国大事请求皇帝裁夺,需要众位同僚讨论,刚刚的那些争执便揭过不提,开始商讨其他要事。
  今日的朝会举行的时间是前所未有的久,前面讨伐沈锐的事情已经耽误了良久,后面周承翊刚刚登基,确实有很多问题需要亟待解决,而且每一个问题都或多或少涉及了权力的纷争,眼看着快到午时三刻了,也就是说这场朝会已经快持续了近两个半时辰了,所有人腹内都开始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的饥饿之意,就连一心扑在政务上的周承翊,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见底下的大臣都有了去意,周承翊便准备要宣布退朝了,甚至贴心的想着,若不然等他宣布退朝之后,再让御膳房的人给他们每人先分发几块点心,垫垫肚子再走,别把一些老臣给饿坏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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