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卫老夫人的意思,竟是让沈锐直接退位让贤,将“荣安侯”的爵位,让给沈江云。
  这让沈锐如何舍得?
  沈锐不顾卫老夫人也在场,冲到花厅外去喊人:“沈福和、沈福和,你给我过来!”
  沈福和是荣安侯府的大管家,是沈锐最信任的人,他们家追随了沈家几代人,连“沈”这个姓,都是沈锐的父亲赐下的。
  沈福和马上就来了,只是他到了之后,先是小心看了在场的人一眼,等听到沈锐让他将大少爷、二少爷带走的时候,沈福和却是低垂着头,半天没有应声也没动弹。
  一直到此刻,沈锐才终于明白,自己大势已去了!
  居然,连他最信任的沈福和他都使唤不动了,这个府里,他还能使唤的动谁?
  这个时候,沈江云当先一步站了出来,对沈福和道:“和叔,你把我父亲母亲请回主院吧,最近家中乱,没什么事情,父亲母亲还是不要随意乱走动了。”
  然后又回过头对沈锐和魏氏道:“等什么时候父亲想清楚了,再来传唤儿子,太常寺那边儿子会替父亲上折子请辞的,毕竟您年纪也上去了,身子骨不好的话,还是多歇息歇息。”
  一段话,说的滴水不漏,不管沈锐再如何吹胡子瞪眼睛,沈锐和魏氏还是被“请”回了主院中去。
  第106章
  卫老夫人为着沈江云出了一次头, 但是父子相争,总归不是她想要看到的事情,更何况卫老夫人这些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虽然只是说了几句话,但是也觉得心力交瘁, 身倦神疲。
  沈江云和沈江霖兄弟二人扶着卫老夫人在花厅内坐下,卫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对沈江云徐徐叮嘱道:“你爹从小就是个混不吝的, 以前有你祖父有你大伯顶在前头, 所以显不出他的不是来,可是自从他们两个走了后, 留你父亲一个人顶门立户,我原本想管, 后来想来想去没管, 干脆闭门不出,一心吃斋念佛,这样或许那些人才会对我们沈家满意吧。”
  这里面牵涉到了先帝和荣安侯府的恩怨,沈江霖曾经想过, 或许老夫人并不仅仅是因为祖父和大伯的去世而一心念佛, 更是为了规避掉天家的窥伺。
  他大伯当年的事情一直到如今都语焉不详, 没有一个盖棺定论, 从这里就能知道, 当年的情况有多复杂。
  或许渣爹的性子,是卫老夫人故意放纵的结果, 为的便是朝天家示弱,荣安侯府没有任何不臣之心、也没有本事有不臣之心。
  而如今,时移世易, 当今圣上都已经老了,荣安侯府的下一代也已经长成,荣安侯府从武将世家改换门庭走上了文臣之路,卫老夫人觉得沈锐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了,确实不能再继续让他这样胡搞下去。
  当然,如果说荣安侯府的下一代里,没有什么好的苗子出现,或许卫老夫人就如同上一世那般,就这样算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已经太老了,能管的事情不多了,便是有一天她到了地下见了丈夫,也没什么交代不过去的。
  “云哥儿,祖母马上就要八十了,圣人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更何况八十岁?能否活到这个岁数,祖母心里都没有数了,说不定哪天我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所以接下来的路,还要靠你们自己走。”
  卫老夫人交代了这些话后,精神已经十分不济了,她摆了摆手,让沈江云他们不用送,曲嬷嬷搀扶着她往“静安苑”去了,看着卫老夫人离去时的萧索背影,沈江云似有所感。
  虽然祖母与他的感情并不深刻,但是在关键时刻她情愿坚定地站在孙子这一边,也不是站在自己儿子这一边,显然祖母哪怕已经皈依佛门,但其实她的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沈家,没有放下过荣安侯府。
  沈家从来不是父亲一个人的沈家,它是一个宗族、一个传承,每一个生活在其中的人,都在兢兢业业地奋斗着、被羁绊着,既希望得到他的庇佑,又希望通过自己的奋斗让其越来越好。
  等到所有人都散尽了,花厅内只剩下了沈江云和沈江霖兄弟二人。
  沈江霖忍不住问沈江云:“大哥,你是何时起,决定……”夺权这个词并不太好,沈江霖停顿的一瞬间,沈江云已然是明白他想问什么。
  沈江云面上有一定苦涩的笑了笑:“其实我说这是我蓄谋已久的,二弟,你可觉得我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虽然刚刚沈江云和沈锐、魏氏针锋相对的时候,丝毫没有落下风,但是此时真的和沈江霖谈论起他要夺父亲之权的时候,沈江云依旧有些难以启齿。
  这完全有悖于他那么多年读的圣贤书,也有悖于师长的教导,他不知道挣扎了多少个日夜,一点一点将侯府的权力归集到自己手中,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沈江云无时无刻不在自我忏悔中度过。
  他甚至不敢和沈江霖透露这件事,他知道以沈江霖的豁达和眼光,他绝对会支持自己的,但是他不想让沈江霖同样背上“大逆不道、不孝”这样的罪名。
  若一定要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沈江云希望那个人只是他,世人说起沈江霖的时候,依旧是美玉无瑕、无可指摘。
  沈江霖轻轻地拍了拍兄长的肩膀,眼中只有真诚的赞赏和感激:“大哥,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心里都清楚,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站在父亲的立场上我们绝不该如此,可是站在荣安侯府的立场上,他早就已经无法胜任这个一家之主的位置了。往后大哥成了一家之主,弟弟我只以大哥马首是瞻便是!”
  沈江霖最后一句话成功将沈江云逗乐了,将他心里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同时他更是踌躇满志,势必要将荣安侯府带上新的辉煌,而不是只是倒退或是裹足不前。
  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换到荣安侯府内也是如此。
  荣安侯府中短短几日就有了大量的人员变更和调动,沈江云主外,钟扶黎主内,沈江云经过这些年的磨砺,做事风格和沈江霖越发的相像,又有沈江霖在旁出谋划策,先是代替父亲上了身体欠安请辞的奏折,又附上了府医的脉案一起呈给了皇帝。
  永嘉帝此时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沈锐这个人在他眼里从算不上一个人物,他要请辞是再好不过,正好多出来一个太常寺卿的主官位,可以方便永嘉帝笼络其他官员,根本没有派御医上门核查,直接御笔一挥,就准奏了。
  永嘉帝心中还想着,沈锐倒是乖觉,见好就收、急流勇退,这么多年虽然没大功劳,但是也无大过错,算得上是老实忠心,等他上折子将爵位传给他嫡长子的时候,他也不必为难,准了便是。
  沈锐的差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卸下了,皇帝没有怀疑也就罢了,便是他的同僚也觉得沈锐不想干了实属正常,一来沈锐这几年身子骨本就不太好,又经常和同僚出去夜钓吃酒,受了风寒不来署衙修养几天都是常有的事情,现在年纪更加上去了,虽然太常寺平时只要点卯,活不算多,但是架不住沈锐还要上朝,这上早朝也是个苦差事。
  如今沈锐两个儿子都立起来了,沈家门庭有人撑着了,何必还苦哈哈地硬撑着?今年沈锐也要五十六了,在家含饴弄孙、共享天伦不是很好?
  所以,虽然有人猜到沈锐或许是装病,但是他的同僚结合他的平日里的为人,给他脑补出了更合理的辞官理由,甚至他们越说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隐隐还有人羡慕沈锐能够早早过上彻底赋闲在家的生活。
  而荣安侯府内部,因为钟扶黎掌了管家权,钟扶黎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做事毫不拖泥带水,虽然一开始当她听到自己丈夫夺了公公的权时,甚是吃惊,可是很快她就从底下仆人口中知道了当时的一切情况,嘴上不说,心里是十分赞成沈江云的话,干脆了当地接过了管家权,用管理军队的方式管理荣安侯府上上下下的仆人。
  因为有着之前的赏罚分明的规则在,又有钟扶黎这个不怒自威的主母,在一众仆人亲眼看到有个管事故意拿以前的规矩去刁难钟扶黎时,钟扶黎直接将她的木质对牌两手一掰,对折成了两半后,底下人再没有敢置喙一句的,被钟扶黎管理的服服帖帖。
  魏氏虽然有着好的规则可以照本宣科,可是她本身的才干能为不足,饶是拼尽了全力去管家,依旧有很多错漏之处,只是这些年府里账面上有诸多盈余,能用钱摆平的事情闹不到魏氏面前来,故而表面还算太平。
  但是钟扶黎的眼里却是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她识文断字又有手段,底下的人轻易糊弄不过她去,被她惩处了一批人后,荣安侯府不出半个月就被治理的如同铁板一块,外头滴水泼不进来。
  老话常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以往沈江霖做事,既要应对外面又要担忧家里,着实不算轻松,而现在,他和他大哥只要应对外头的事情,府内一切料理的清清爽爽、明明白白,所有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再不需要沈江霖去分神,真正体会到了,一家人劲往一处使的畅快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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