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永嘉帝激动地拽紧了太子的手,忍不住连声赞叹三个“好!”,他着实没想到,太子已然成长到了这个地步,明白了朝堂之上的制衡之道,甚至还将目光放到了两年以后。
  他的太子啊,仁义和谋略俱在,以后将天下交给他,再没有不放心的。
  父子两个细细商量了一番,等到快要掌灯时分了,永嘉帝才拉着儿子的手一同去用膳。
  第二日,永嘉帝就在朝堂上正式回应了此事,规定七品到四品的所有官员俸禄翻一番,而四品以上的官员,则是比以往多发一半的俸禄,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人惊喜了。
  很多人以为,这次俸禄改制最终惠及的是中低层官员,没想到他们高官之列也同样有了增加。
  没人嫌弃钱少,况且这还是官方发钱,来路最正当不过的。
  大朝上,永嘉帝鞭策群臣尽心尽力,共同为大周朝的天下而奋斗,而朝会之后,一向算是低调的秦之况这次却成了众人追捧的对象,便是首辅杨允功都走过来拍了拍秦之况的肩膀,看重之意不言而喻。
  秦之况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养成的低调涵养都要快破功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如何都压不下去,他这次,可谓是大获全胜!
  在这场明争暗斗之中,有赢家就有输家,原本站着大义的赵潜回到户部之后,就被殷侍郎叫过去狠批了一顿,直言他做事陈腐、不知变通,让他回去之后好好反思,甚至将他目前手中的活都转交到了他同僚手中,一时之间,赵潜只觉得芒刺在背,其他同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而刘守亮那边更是被秦之况直接动用关系,让人参了一本,挑出了他收授贿赂,动用关系安排赵潜升职一事。
  这简直就是瞌睡就来了个枕头,永嘉帝因为太子受的委屈正要杀鸡儆猴呢,这只鸡自己就跳了出来,永嘉帝直接将两人一撸到底,贬为了庶民,且下的判决令上说的很明显,你们既然拿了高俸禄,以后再想动些歪脑经就要好好掂量掂量,永嘉帝的态度十分鲜明,那就是严惩不贷!
  其他不明就里的官员尚且心弦绷紧,然而知道的人则是一切只在不言中。
  秦之况在翰林院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刘守亮掩饰的再好,细枝末节中总有泄露的地方,若是秦之况一下子被难为住了,抽不出精力去调查也就算了,而如今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秦之况自然是要顺着赵潜这条线深挖进去,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如何能挖不到根?
  不仅仅刘守亮和赵潜被打击到了,便是赵家也进入了秦之况的视野范围之内,心中恨上了。
  打击报复完政敌,还要论功行赏,这次整个局中,功劳最大的人,非沈江霖莫属。
  秦之况以前只以为沈江霖六元及第,在读书一道上天赋卓绝,但是在为官之道上还有的学,可是他万没想到,沈江霖在官场之上根本不像一个新手,甚至于一开始的时候沈江霖只是和他说用季长歌为棋子,让陛下知道他的难处,而后来的联合其他低阶官员汇聚的部门一同上奏,一直到最终盖棺定论的季长歌那封奏折,全部出自沈江霖之手。
  一个人想出一个计策不难,可是沈江霖的计策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秦之况甚至如今再往前复盘回去,已经完全明白了沈江霖的用意,他在给他说出第一个计策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后招,一盘天大的棋局,居然出自一个刚刚入翰林院三个月的新人之手,若不是秦之况是亲历者,别人告诉他的话,他或许都只会当作笑话来听。
  而更加让秦之况心惊的是沈江霖的定力。
  在这盘撬动了内阁、六部、五寺,甚至是皇帝、太子的棋局中,沈江霖一直稳稳的隐在自己的身后,不争不抢,定力稳的可怕。
  这份心智、这份定力,秦之况只在内阁首辅杨允功身上见到过。
  秦之况心中不经庆幸,好悬自己和沈江霖是同一战线的,若是沈江霖在政敌那一边,或许这次已经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因为这次直接收拾了刘守亮,刘守亮的下属崔焕便投诚了,投诚之物是刘守亮这么多年搜集自己的诗作文章,里头有好几篇都是自己私下之作,不知道如何就落到了刘守亮手中,其中有几篇里不乏自己对时政的针砭时弊,有对皇室不满之意,虽然那些已经是早年之作,可若是被放到了皇帝的案头,秦之况心中暗忖,以陛下的气量不太会直接治罪,但是调离京枢,明升暗降是绝对的。
  若是刘守亮更狠一点,还有后招,自己或许下场更惨!
  因此种种,秦之况对沈江霖看的极重,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推举一番沈江霖。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89章
  “啪!”
  静室内一个巴掌声响亮到突兀。
  赵安宁捂着脸颊上的红印, 低垂下了头,发丝因为这个巴掌而打乱了一丝,垂在她的脸侧。
  然而, 赵安宁没有哭,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对着赵秉德冷笑。
  赵秉德显然被这个冷笑激怒了,他一拍身边的高几,怒斥道:“笑!你还有脸笑?!闯了这么大的祸, 赵安宁, 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秉德已经无法理解女儿的所作所为了。
  这些年来,虽然说在她的婚事上自己有了私心, 想要多留女儿几年,但是看女儿自己的意思, 也是不想嫁人的。
  赵秉德就这么一个女儿, 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赵安宁身边的仆妇,甚至比两个儿子身边的还多,有什么奇珍异宝, 都是先想着先给女儿一份。
  是, 他是有私心, 但是赵秉德也不认为自己亏待了女儿。
  哪怕这个女儿已经被那些预知的梦境有时候弄的有些偏激了, 赵秉德也是尽量让妻子安抚, 让她明白现实是现实,梦境是梦境, 不可完全混为一谈。
  甚至这些年来,赵秉德也逐渐回过味来,有时候预知一事是一把双刃剑, 可以拿着这把剑一往无前,也有可能会挥向自身,防不胜防。
  正是因为赵秉德有了这样的觉悟,他如今再得到赵安宁的预知信息后,都是小心求证,绝不会深信不疑,官场之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这些预知只能用为参考,其中细节,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也正是因为赵秉德够小心够谨慎,才没有在官场上翻船过。
  而落在了赵秉行眼里,就全成了赵安宁的预知之功劳。
  若是赵安宁确实能做到算无遗策,赵秉德或许根本生不起让女儿嫁人的心,对女儿所有言论都会坚定执行,可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可赵秉行不知道,他偷偷接触赵安宁,得了信后就开始着手设计,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显而易见的,还给赵家树了一个秦之况这样的大政敌!
  他们如何敢的?!
  秦之况这样的人,要么一击必杀,让他永世不能翻身;要么就按兵不动,不能轻易与之为敌。
  赵秉德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到底要做什么!
  赵安宁抬起头来,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精致白皙的小脸上是五道鲜红的指印,她缓缓勾起唇角笑了,一开始是沉默的笑,后来她笑出来声,而且越笑越大声。
  “爹,您以为我真的是个蠢人,看不懂您这么多年是想做什么吗?”
  “看我有预知之能,就想把我留在家中,如今又觉得我说的不是事事都准,就想打发我随意嫁个人,送出京城!这些年来我为赵家做了多少,便是养个清客幕僚也该帮我供起来吧?结果您呢,对着亲女儿,是想用完就扔吗?”
  赵秉德一甩衣袖,恼怒的脸色涨成猪肝色:“你闭嘴!简直放肆!”
  “赵安宁,我是你爹!你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
  赵安宁冷笑:“女儿自然是尊您敬您的,只是爹您自己可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当年答应女儿,会帮女儿对付荣安侯府,结果如今已经做到三品大员了,却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依旧一点点的风险都不敢冒!这就是您的言而有信?这就是您的男儿血性?”
  “女儿都已经任您利用了,您也用不好不是吗?做事如此瞻前顾后,我对您没了期望,去找大伯,又有何不对?反正都是赵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女儿还是懂的。”
  赵安宁是彻底和她爹撕破了脸,一点脸面都没给赵秉德留,这些年来对赵家的所有不满,赵安宁都一股脑门地说了出来,与赵秉德极其相似的一双眼,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毫无情谊。
  父女陌路。
  赵秉德彻底黑了脸,他没想到这个女儿已经疯魔成了这样,知道再和她辩也辩不出来什么,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去看看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家若不是有他这个做父亲的给他们遮风挡雨,她赵安宁哪里来的安稳日子,哪里来的荣华富贵?
  为了一些似是而非之事,非要他和荣安侯府对上,不是疯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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