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如今这《求仙记》可不同,上来不是讲什么情情爱爱,而是看一个小小少年如何一步步成长,讲正与邪、苍生和个人、大义与小情,这个故事让孙姨娘很是入迷,为了这本话本子,孙姨娘甚至还拿了不认识的字去请教叶姨娘,原本以为叶姨娘是个恃宠而骄的,去问的时候,心里还忐忑,就怕对方态度不好。
没想到叶姨娘虽然人有些娇懒,但是对于做人老师还是非常乐意的,孙姨娘请教她不认识的字,叶姨娘非但没有推拒,还热情地让孙姨娘每天都来,不仅教她认字还教她写字,态度殷勤备至。
孙姨娘不懂叶姨娘的烦恼。
叶姨娘虽然有一阵子颇得沈锐喜爱,本来还有点沾沾自喜,成日里就研究着如何穿衣、如何打扮,把自己经年所学,十八般武艺都拿出来对着沈锐用了一遍,沈锐也颇为享受。
可是这男人年纪大了之后,再如何沉迷女色,这身体也受不了,叶姨娘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沈锐有时候也感觉颇有点力不从心,说是去垂钓,殊不知也是在躲府中的爱妾。
尤其是有一次姓童的明里暗里说他眼底泛青、精神不济,到了府衙总见他打哈欠,年纪上去了就要懂得保养自身,还“好意”分享了一番自己的保养方子,让沈锐说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脸上扯出一抹尬笑,受了下来。
沈锐后院少来了,叶姨娘就清闲了下来,她又年轻,成日里无所事事,如今好容易逮到一个“学生”,自然就热情起来。
因着这个,如今荣安侯府后院内一片和谐,往年中秋魏氏从不另外给她们几个设宴,今年也给了脸,给她们每人送去一桌中秋席面,让她们在自己院子里乐呵乐呵。
夜幕渐渐降临,天空万里无云,只有皎皎明月缓缓升空,在这一天,月亮乃一年中最圆最亮,哪怕是夜晚,在月辉下也是一览无遗。
主院墙头外有几颗桂花树,被风一吹,金黄色的桂花在枝头摇曳着散落,传来一阵桂花的香甜味。
沈锐带领着妻子儿女在庭院中间的一张圆桌前坐下,仆人将灯笼点起,挂在廊庑下,婢女们端着铜盆、棉帕伺立在左右,沈江霖用温水仔细净了手,然后用棉帕擦干,又有春桃和春雨帮着传菜布菜,放置中秋攒盒,当中放置了几种口味的月饼,酒水也拿了出来,等到一切布置停当,沈锐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带着妻儿走到月洞门口,迎接卫老夫人。
卫老夫人今日来,换了一身衣衫,不再是僧衣僧帽的装扮,虽然朴素家常,但是也让魏氏松了一口气。
否则对着一个出家人打扮的卫老夫人,这饭食也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
一家人落座之后,一桌子的美食还没吃上几口,卫老夫人就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燕娘,既然云哥儿定亲的事情黄了,那就另说一家。”
魏氏本名魏知燕,听到婆母这话的时候,筷子上夹的一块鸡肉瞬间一松,掉到了碗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婆母,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魏氏当时听到婆母说要一起过来中秋赏月,心里头就不安稳,果然女人都是有直觉的,只是此时她也不能说出任何反驳的话,语气有些艰难道:“回母亲,云哥儿说要考过乡试之后,再议婚事……”
卫老夫人一挥手道:“如今乡试已过,年纪也到了,可以说亲了。”
“母亲可是有看中哪家小姐?”魏氏问是这般问,心里头却是在不断祈祷,千万别说看中了谁,她一个成天在家吃斋念佛的老太太,能认识什么名门闺秀?
魏氏真的希望自己儿子的婚事,婆母就不要插手了。
可谁知道,卫老夫人肯定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有人选了,才给你们说一说。”
听到有人选了,别说魏氏了,一桌子的人都盯着卫老夫人看,想知道她说的是谁。
“说起来也都是老熟人了,是辽东总兵钟涛的小女儿,今年和云哥儿同岁,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物,钟家教养出来的女儿不会错,只是他们家说好了要先让女儿相看过再作决定,明日一早,燕娘你就带着云哥儿帮我去玉禅寺上一炷香,到时候你们自会见到。”
沈锐不比魏氏消息闭塞,一听竟然是钟总兵的女儿,顿时看他老娘的目光也是不一般了。
钟涛此人沈锐是有些知道的,当年是他大哥手底下的一名正五品的指挥佥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竟是爬到了正二品总兵的位置,听说如今在辽东地带,跟个土皇帝似的,他在辽东说一,无人敢说二的人物,居然愿意和他们家攀亲?
沈家早就脱离军队许多年了,完全洗去了武将的烙印,成了彻头彻尾的文臣,两个儿子也是一门心思科举读书,根本没有再让他们走武官路子的想法,如今突然听卫老夫人说,安排了这么一门亲事,就连沈锐也有些难以置信。
钟家是有实权在手的。
钟涛如今在辽东镇守,却将妻儿送到京城,何尝不是一种向皇帝表忠心的态度。
魏氏给沈锐使眼色都快使抽筋了,沈锐却根本没看到,自顾自在心里琢磨衡量着利弊,然后才对着魏氏道:“那明天就辛苦夫人陪着云哥儿走一趟了。”
父母之命不可违,沈江云如今的心思根本不在儿女之情上,况且,人家也是说要相看,并不一定就看得中的,沈江云也没有多想,直接应了下来。
魏氏被这两父子气了一个倒仰,他儿子是什么集市上的菜吗?还要供人挑拣?武官的女儿可有一个好相与的?那钟家姑娘在京城里可是有点名气的,听说就是性子不太好,回绝了好几家人家,这才蹉跎到了现在,这样的儿媳妇也敢娶进门?
卫老夫人看到了儿媳妇脸上难看的神色,但是她心里清楚,这个儿媳妇有时候会在大事上糊涂,婆媳这么多年,卫老夫人早就看开了。
她没有和儿子儿媳妇说的是,就是因为她坚持让他们遵守诺言,一直在给以前跟着他们沈家打仗的人家补蓄发银子,这个名声才会传到钟家耳朵里去,钟家人特意让人带了话给她,愿意结交两姓之好,看中的就是沈家人不忘本、讲道义之举。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卫老夫人从来没有忘记过,大儿子曾评价过钟涛此人,坚毅果敢、纯臣之心,未来必成大器。
二十来年过去了,回过头再去看,没有半句虚言。
如今他们家的门第比沈家高,可是却依旧念着旧情,也不用儿女婚事去攀附什么,这样的门户风气,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原本和乐的氛围,被卫老夫人的一番话,搞得魏氏一顿饭吃的提心吊胆、愁肠百结,一直在想着那钟家女儿的事情,食不下咽。
熬到第二日,魏氏起了个大早,认认真真让人梳洗打扮了一番,因着是要去寺庙烧香,魏氏也没有穿红着绿,挑了一件浅色的褙子穿上,一出门就看到大儿子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沈江云一身月白色书生儒衫,魏氏一眼就看出儿子没有如何细心打扮,可是奈何儿子这幅相貌,如今生长八尺,身型颀长,文气却不文弱,面如冠玉,是闺阁小姐们最喜欢的那一种长相。
魏氏一向自豪于儿子的好相貌,如今见儿子耐心的等在房门口,明明斯文有礼且风度翩翩,却在经过儿子的时候,魏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到母亲翻白眼的动作,沈江云行礼的动作顿了一下,等到母亲先往前走去,沈江云才伸开双臂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难道是自己穿的太随意了,让母亲不满了吗?
可是这个时候回去再换,恐怕来不及了,沈江云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母子两个登上了马车,马车夫架车缓缓往城外驶去,车厢内只有母子二人,昨日当着婆母和侯爷的面不好说,现在可是要好好嘱咐一番儿子了。
“见到了钟家姑娘,你别太热情。”
沈江云深以为然:“母亲说的是,君子必须举止有礼,儿子绝对不会唐突了钟家姑娘。”
魏氏深吸了一口气,罢罢罢,他要这样理解也行。
“见到人了,若能说上话,旁敲侧击打听一下,这姑娘闲暇时爱做些什么。”魏氏想了想,还是要知道知道女方的底细。
沈江云诧异:“母亲不刚刚还说别太热情吓到了钟家小姐吗?问的这么细,可否有不妥?”
魏氏深深地看了沈江云一眼,不再说话了。
魏氏突然觉得,就他儿子这么不解风情的样子,或许不需要她多叮嘱什么了。
看到儿子居然端坐在马车里,拿出了一本书读了起来,魏氏心里气闷,挑起车帘看外头的风景。
大约小半个时辰,马车在玉禅寺的山脚下停了下来,魏氏和沈江云钻出了马车,还没张望一下找人,老远就听到一个人喊自己:“可是沈夫人?”
魏氏扭过头一看,就见一个比她年纪大上一些的妇人,穿着一身酱色的褙子,头上只簪了一支金钗,快步前来,后头跟着一个穿粉色裙装的少女,正不情不愿,别别扭扭地提着裙摆,仿佛极不习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