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她神色不变,举起小杯酒,和阿瑟兰撞了一下,两人仰头喝下。
  大概是她们的模样太过坦荡,反而让周围的人失去了兴趣,一双双焦灼在她们身上的视线又收了回去。
  男人打量着她们的神色,慢声说,“新宗教,当然是跟海有关的。”
  “海神吗?”
  “差不多吧。”
  唐柔托着下巴,好奇地问,“你们见过那位神吗?我是指,中心大教堂里,那座神的塑像。”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皱眉说,“不能盯着神的雕塑看。”
  “为什么?”
  “神会让人癫狂。”
  唐柔心里冷笑,什么叫神使人癫狂?恐怕是那些卷曲复杂的触手会致幻,产生类似视觉催眠的效果。
  她表面上仍旧是一副求知好奇的模样,“可你们连神的塑像都没见过,怎么知道自己信仰的是什么样的神呢,既然神会使人癫狂,又是谁雕刻出的神像呢?”
  “当然是见过神的人!”
  他在说这话时,格外的认真。
  一排酒喝空,男人招手又上了一排。
  其中一个人看向唐柔的眼神贪婪粘稠,像在看猎物一般,势在必得。
  他想灌醉唐柔。
  在酒吧中灌醉女孩带走女孩是那么稀疏平常,也是他们心中默认的游戏规则,两个人相互看对了眼,一起度过一个热烈旖旎的夜晚,非常正常。
  唐柔勾着唇角笑,眼神却越来越冷。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桌子下蹭过来的腿,温声说,“那个教堂里还有许多新娘,我看她们好像喝醉了,不会是从酒吧过去的吧?”
  “怎么会呢?”男人含糊不清地说,“她们是要献祭给海神做新娘的。”
  “新娘?”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被推了一把,神色清明了半分,闭着嘴缄口不言。
  阿瑟兰装作不在意地问,“你看起来很年轻,打扮的也很新潮,怎么会相信海神和祭献这种话呢?”
  男人笑了,笑容不达眼底。
  “因为,真的有神啊。”
  冷意悄然爬上背脊。
  酒吧璀璨的灯光变得忽明忽暗,视线隐约有些发昏,周围染上了一层浓稠的暗色。
  他抬起手,食指抵在唇瓣,声音极低,“嘘,不能讨论神。”
  唐柔皱眉,身上涌过一阵极不舒服的感觉。
  “为什么?”
  “因为……”对方勾起唇,却不像在笑,“会被发现。”
  温度似乎在降低。
  像陡然开大了制冷器。
  细微的鸡皮疙瘩从后颈的皮肤上颤栗而起,莫名想要缩起来。
  “祂来了。”
  “什么?”唐柔后颈隐隐发凉。
  他说,“祂在看着我们。”
  “谁?”
  “神。”
  民间这种全新的宗教形式,似乎远比唐柔她们设想的复杂得多。
  阿瑟兰和唐柔对视一眼。
  男人不再多说,伸出一只手,漫不经心地从唐柔身后的椅子上环过,想要搂住她的肩膀。
  唐柔弯下腰整理鞋带,男人的手便落了空。
  他眼神晦暗,从沙发的另一侧坐过来,贴着唐柔坐下。
  可还没等他坐实在沙发上,唐柔就已经站了起来,对阿瑟兰说,“我们再去要点酒。”
  “没关系,我来叫。”
  男人抬手,酒保远远看见,殷勤地朝这边走来,唐柔皱起眉,显然越来越不耐烦。
  阿瑟兰摁住她的手,生怕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幺蛾子。
  “你们想喝什么?”男人把电子菜单摊开。
  就在这时,嘈杂的声音忽然传来,背后的人群发出刺耳的尖叫。
  灯光暗了下去,变成另一种低迷而璀璨的色彩。
  头顶巨大的灯球和投影变换了形状,在天花板上模拟出璀璨的苍穹。这座城市早已看不见星星了,可人类的科技仍旧能给活在城市中的人类提供一方美轮美奂的假象。
  一连串电吉他的声音从扩音器中响起,唐柔回过头看到,舞台上多出了几个身影,是那个乐队。
  最中间的人,握着麦克风,身材高挑。
  她前一天晚上在超市里见过。
  刚才还在喝酒聊天的人一个个都疯狂了起来,跟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他们嘶吼、呐喊、蹦跳,有人伸出手,甚至掏出了金块。
  黄金是这个愈发崩坏的世界中唯一保值的通用货币,等价交换物,只要是有人类生存的地方,黄金永不过时。
  夜幕正式被拉开。
  第322章 脏
  今天的乐手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上次妖娆的渔网袜装。
  长长的雪白兔耳从柔软的黑色发丝间垂了下来,看起来暧昧又古怪,仿佛猎奇电影中被畸形改造的兽人。
  唐柔近距离见过那双耳朵,会动,即便卸了妆,喻清都没有把耳朵从头上取下来,所以她猜测,那双耳朵是被缝合在他的头上。
  喻清可能也经历过生物改造工程,样子不像为了科研,而更像是有权势之人为了猎奇而改造出来的人形玩物。
  他唱得声嘶力竭,唐柔却感受到了一种痛苦。
  一种几乎快无法呼吸的痛苦。
  所有人都对舞台上的他表现出痴迷和狂热,对他流露出贪婪污秽的欲望,甚至有人伸手拼命地往舞台上爬,想要触摸他的脚踝。
  他们亲吻着喻清踩过的地板,为他呐喊到面红耳赤。
  可喻清甚至没有将目光投下来。
  他像隔绝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不断后退,藏在迷离的灯光当中,仿佛到场只是为了唱这一首歌,而并非为了赚取疯狂朝舞台上砸来的金币。
  他对那些黄金没有丝毫欲望,唐柔感受得到。
  他很痛苦,他痛苦得快要死去。
  而这种痛苦,唐柔在海兔子身上,也感受到过。
  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物,会那么像吗?
  云母给唐柔注射的古怪液体的那次,她在感官敏锐时期闻到了许多奇异的味道,只不过那时的她并不明白自己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判断这些被味道背后隐藏的情绪。
  那时路西菲尔一边拥抱着她,尝试亲吻她的额头,流露出痛苦绝望的气息。
  他拥抱她,亲吻她,对她做了让她感到冒犯的事情,可又自我厌弃,绝望到无法呼吸。
  身上的气质矛盾又脆弱。
  像站在悬崖旁,抓住救命稻草的人,疯狂又可怜。
  一如现在的喻清。
  “你在看他啊。”
  唐柔一直仰望舞台的动作显然引来背后男人的不快。
  “他很脏的,是个下贱的东西,是玩物。”
  男人的目光从喻清的大腿一路向上掠过,又在脖颈和锁骨处流连,分明在说他的坏话,却又露出贪婪的气息。
  下流又卑劣,像条藏在暗处觊觎受伤天鹅的野狗。
  想象着趁四下无人,扑上去咬一口。
  唐柔嗅到了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欲望。
  他对喻清有欲望,即便喻清与他同性,即便他嘴里在诋毁喻清。
  “哦,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教堂里,就有个不得了的人物,总是来找他呢,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找他,是什么意思吧?”
  男人嘴角勾着笑,眼神暧昧,
  “他那儿很脏,被人撞见过很多次了,男女通吃的,既然你是新来到这个地方的,我劝你离他远一点。”
  真奇怪。
  唐柔回过头,用古怪的眼神看向男人,男人连忙摆手,撇清关系,“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搞这些。”
  “毕竟他呀,只要给钱,什么人都能上。”
  他晃着酒杯,身上的衬衣干净,倒没有褶皱。
  “我呀,虽然有钱,却从来不玩脏东西,我有洁癖,嫌脏。”
  撒谎。
  他分明很贪婪,很想得到喻清。
  古怪的男人。
  唐柔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没有离开,男人觉得不舒服,移开视线喝酒。
  越来越醉,也越来越大胆。
  舞台上的喻清离他太远,他就伸出手,想要摸唐柔的手背。
  音乐演奏到了副歌部分,灯光骤然明亮了起来,有些刺目。
  酒吧的氛围变得更加热烈。
  聚集在舞台下的年轻男女们尖叫声大了起来,许多人在声嘶力竭地呐喊,像声嘶力竭,只活一个夜晚的蝉。
  在男人想要动手动脚的时候,阿瑟兰抓起酒杯朝男人脸上泼去。
  辛辣的酒精顺着鼻梁滑进眼眶,男人迟钝了几秒,才发出怒吼。
  “你竟然敢泼我!”
  哗啦一声,桌子被推翻,恼羞成怒的男人冲上来,一副想要动手打女人的样子,却被他身旁的几个人拦住。
  周围立即有几双眼睛看过来,分神留意这边的动静。
  找乐子嘛,谁不想看热闹?收到
  酒吧很吵闹,原本这样的动静激不起什么水花的,可灯光亮了起来,舞台上能总揽全局的人。便轻易地注意到了这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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