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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出逃 第147节

  来人催促:“姑娘快请上路吧,太子殿下临走前亲自交代了,‘在我回来之前处置了她’,您没羞没臊地纠缠着太子殿下,谋害未来太子妃,还想要嫔妇的位份,早已遭了厌烦,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纠缠?明明是他先招惹她的,她好好在白家呆着,他一句话跟白老爷要了她。
  到头来玩腻了,连她一条命都不留。
  她说:“我不信。”
  对方冷笑道:“索性叫你死个明白。太子殿下与晏姑娘青梅竹马,自幼结为姻婚之好。只因晏姑娘有孝在身三年不得成婚,才暂时要了你解解闷,因你这张漂亮皮囊。”
  “殿下真的想要你吗?给你的避子汤可从没停过。你多年只能当个外室,连最末等的奉仪都没混上,知道什么原因吗?”
  “那是因为咱们太子殿下专情,答应了和太子妃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纳妾。你一个养在外面的玩意儿,竟敢谋害晏姑娘,殿下早动杀心,想要名分下辈子吧。”
  ……
  绣鞋所站立的凳子被踢倒,白绫勒下来,能听骨头嘎吱一声。
  但是,自己抛弃她是一方面,她也休想再嫁别人!想都别想。也休想离开他,哪怕用死亡的方式。
  她既不肯好好吃饭任由身体消瘦下去,他实在想不到什么东西能催动她的胃口,除非用白怀安逼她。
  挨千刀的许信翎整日献殷勤,一日三餐地伺候白怀安,弄不好还背着他和白怀珠嘘寒问暖,倒显得他有多恶毒似的。
  “等等。”
  指挥使被喝令叫住。
  太子竟叫杀人如麻的锦衣卫指挥使秘密料理了那几个奴婢的尸体以后,到兰心坊去买一盒樱桃煎,多撒些白糖。
  静静冥思半天,他也就想出这么一件曾令她浅浅崭露过笑颜的吃食,当然比不上天生丽质的许信翎讨人喜欢。
  第134章
  断情
  怀珠这一觉睡了很长很长,再醒来时原本伺候她的几个嬷嬷和丫鬟不见了,换作几个陌生的新人。态度好很多,毕恭毕敬,甚至带着点不可言说的敬畏。
  她秀睫微抖,察觉到这是不同寻常的调动,心底燃起一丝希望,紧闭双目攒了半天勇气,才敢掀开一条眼缝儿朝门看去——却还是雪水浇脊背,失望个彻底——门窗依旧是封闭的。
  她不禁苦笑一声,这回自己可算是堕入无底洞,彻底没救了。饶是此番利用安神汤的事耍小聪明,装了个病,也完全赚不到半点开赦。
  失望过后,她开始深深地不知所措起来,疯狂滋生的迷茫如大雾弥漫心头,无计可施。一连十六日了,他始终不见她,预兆多半是毁灭性的。
  朝廷那些忠臣因为她的身世问题,要她死,太子也不能枉顾诤谏。
  他还要当皇帝,要清白的名声。
  他连她这副身子也不感兴趣了,人伦之欲消弭,定然嫌厌她到极点,打定主意灭白家满门,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怀珠双手插在腋下蜷缩成球,弓着膝盖,心魂震慑,浑身更冷得出奇,不知怎么做才能再让太子看她一眼。
  爹爹死了,她仅做了区区三日有家的孩子,便又恢复孑然一身。
  总觉得太子从前言笑晏晏,温煦谦冲,有千中之一的可能念旧情,赐解药。
  早膳送来,怀珠却了无食欲,遗憾地掐着指甲,低声道:“取笔墨来。”
  婢女们知道这位被废黜的娘娘有个毛病,不死心,每日都锲而不舍地给太子殿下些陈情信,言辞恳切,情意丰盈,积攒了一大摞,却没有一封能送到太子殿下手里的,最后都被内侍丢壁炉里烧火了。
  “娘娘,先用早膳吧。”太子去追怀珠,究竟发生了什么?
  未多时,下人们鱼贯将一箱箱衣物、妆奁、书卷笔墨搬出,说四小姐吩咐的。
  白老爷脑袋糊涂,有点看不懂太子和怀珠的关系。难不成他这女儿要直接搬去东宫,和太子殿下住一起?
  ……
  怀珠入了白府闺房,沐浴熏香,将这几日的狼狈洗去。又打叠发髻齐整,簪以长折股钗,穿个百迭裙配以酢浆草结,保持仪表洁净。
  怀安惊吓过度,累得已经晕过去了,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怀珠最后看了眼弟弟,掩闭房门,来到庭院。
  她的东西本就不多,四五箱杂七杂八的物件,下人们已全部搬到马车上去了。
  养父母张生和秋娘曾用毕生积蓄买下一栋别院,就在城南街,地契上写的是怀珠和怀安姐弟俩的名字。因房产太小,入了白家后,白老爷也未曾侵吞过。
  如今,怀珠搬去那里住。
  从此自立门户,与白家再无瓜葛。
  连下了几日的雪,庭院里光秃秃的枝条剞剞倒倒的,北风劲且哀,积雪晶莹反光,树上几只黑羽毛的乌鸦,呱呱嘶鸣。
  怀珠双眼覆了挡光的白绫,撑起一把竹骨伞,摩挲着墙壁,踏出白家门。
  她眼睛越来越不好,白绸需覆得越来越厚,视线模糊,几乎算是个盲人了。
  陆令姜立在原地,闻她出来,眼圈一红,抖落了肩头薄薄软软的雪渍。
  一面对她,他仿佛更像个臣子,神色温柔,伤感,什么凌厉的气势都没了。
  “怀……”
  两人相对无言,弥漫着疏离和冰冷的氛围,仿佛距离最遥远的陌生人。
  画娆此时从内院冲出来,跪在了怀珠面前:“姑娘。”
  怀珠一怔忡,下意识皱了皱眉。
  画娆是陆令姜的人,监视她的各种动作,这次的事就是画娆泄密的。
  画娆两行清泪,也晓得自己的过错:“奴婢辜负了您,不求您原谅,就最后再给您磕个头。”
  怀珠之前算到陆令姜可能监视自己,于是打发了晚苏等看似心怀不轨的大丫鬟。然算来算去,终究没算到这自己有生死之交、看似最忠诚的画娆,才是陆令姜真正的眼线。
  她似嘲似怜,轻轻笑了声。
  画娆哽咽道:“姑娘,您不要恨奴婢。殿下对奴婢的母亲有救命之恩,奴婢必须知恩图报。”
  那日怀珠给许信翎写了信,画娆很为难。犹豫再三,终究没有第一时间报知太子殿下,给怀珠争取了逃跑的时间,否则怀珠连白家门都出不去。
  怀珠神色疲颓,对画娆虽说不上恨,也没法原谅。她被算计是她技不如人,但多年来的主仆之谊,全在画娆背叛她的瞬间一刀两断了。
  想来,画娆帮了陆令姜这么大一个忙,定会得到一笔不菲的褒奖吧。
  她略过画娆,淡声道:“以后你我各谋出路,你不必跪我,去服侍你真正的主子吧。”
  画娆一阵愧悔。
  陆令姜闻此情绪有些失控,眼皮一跳挥手叫画娆退下,过来死死攥住怀珠的手腕,颤着声音说:“你非要走吗?”
  她雪白的藕臂上还有一小片深青色的瘀痕,几许风月味道,是昨日他弄的。
  怀珠眸中撒着一点冷意,淡淡瞥着他鲁莽的肌肤接触,不适宜的亲密举动。
  陆令姜被她看得发寒,缓缓松了开。
  那块瘀痕显得更青,更显眼了。
  一朵无主娇花流落在外,自立门户,等于昭告天下人人皆可采撷。
  附近眼科圣手几乎请遍了,要么直接拒绝,表示怀珠的眼疾回天乏术,要么漫天要价,骗财骗色,眼睛越治还越坏。
  渐渐的,怀珠接受了下半辈子眼盲的事实。
  许信翎说的没错,只要适应了黑暗,就会发现黑暗其实没那么可怕。拄个盲杖,运用耳力,照样能正常生活。
  她不再请大夫了,手里的银钱本就不多,不该再浪费在买购高价药物上。
  白老爷曾带怀安造访了一次,上来就劈头盖脸责骂怀珠。
  “你看看外面被你招来了什么人?”
  流氓混混,花花公子,整日徘徊在门口,挑引逗乐,妓馆门前也没这么热闹,成何体统。
  她还是正经姑娘吗?
  哪有正经姑娘自立门户的,家中无男丁,钱粮如何来,赋税如何交?
  何况她又是个半瞎的。
  她养父虽给她留下了一些财产,但数量不多,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白老爷劝怀珠早点给太子殿下认错,与殿下重归于好,莫再不识好歹。
  得罪了太子殿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怀珠咂着茶,没任何波动。
  待白老爷说完,送客。
  白老爷怒,斥她冥顽不灵。又见她实在可怜,居高临下地施舍了些财物。
  以为她会感激,东西却统统被丢出去。
  管家说:“我们姑娘从不收礼。”
  白老爷出门一看,竟有无数佚名的礼物堆在门口,其中还包括太子殿下种的那些鸢尾花。
  原来她还远远没到要人施舍的地步。
  白老爷气结,拉了怀安拂袖离去。
  怀珠无喜无怒地坐了会儿,未久,妙尘师父又至。
  妙尘师父身份特殊,与叛军沾亲带故,此番潜回城里冒了极大风险。
  怀珠有些惊讶。蓦然想起,陆令姜已察觉了妙尘师父的存在,眉心一跳。
  师徒二人只有半炷香的时间共处,妙尘师父道:“那日你和怀安没跟师父走,后来被捉了,着实遗憾。”
  怀珠晓得妙尘的言外之意,但她仍然只贪图安逸的生活,无意参与反叛。
  妙尘抿了抿唇:“怀儿,你总惦记着养父母,就没想过你亲生父母是谁吗?”
  怀珠还真没想过。
  在她心里,养父母就是亲生父母。
  “你亲生父亲一直在找你……”
  妙尘的一腔话堵在心里,欲拉拢怀珠入伙,终究是做不到的。
  “罢了。我看你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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