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他是所有孤儿中唯一还活着的,但现在,他也死了。
  眼睁睁看着埃莱被吊死,那林睁大了眼睛,想去救他却被拦住。
  为什么他们会死?以诺不是答应过他,只要他乖乖听话,就会将他们从轻发落吗?
  埃莱死后,还有继续要行刑的人,而重新被押到审判场的犯人,无一例外,全是黑鸦的人。
  看着黑鸦的人被一个个带上来,那林几近崩溃。
  他想起身,却再次被守候在一旁的狱卒们提前用刑棍拦住。
  像是被提前吩咐好的一样,剩余的黑鸦团员,一共二十一人,一个接一个接受审判,然后一个接一个走上行刑台,又一个接一个被吊死……
  这是故意的,故意激怒他,将他所爱着的人杀死在他眼前,并且要他亲眼看着。
  一句像是呓语般的话突然在那林脑海中浮起——“我很想看看,你重视的人一一死在你面前,你会是什么表情。”
  这是以诺在对他行刑的三天中,曾在他耳边低语过的话。
  当时他无时无刻都像是身处地狱,对这句话已经没有了印象,但现在,却忽然想了起来。
  又是这个人……
  他都已经心甘情愿去送死了,为什么还要让他在死前经历这种痛苦?
  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坏事吗?以诺说他抛弃了他,可他那时只是一个婴儿啊,什么都不知道啊!
  而且就算是这样,他的家人又何罪之有呢?
  他们做错了什么?又为什么要被教会以正义之名处死?
  谁是正确的?
  谁又是错误的?
  光明教廷就一定是善良的那一方?他们就活该背负罪名死去吗?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为什么看不到这里?
  那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他真的绝望了。
  他仰起头,极力望着艳阳高处的高台上。阳光太耀眼,他看不清上面坐着谁,但能坐在那里的人,只有教皇。
  那个曾经让他刮目相看,真心想奉献一切的大人。
  但这个时候,那林心中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也什么都没有了。
  他就这样呆呆仰望着高台,可直到被拉到审判台上时,他仍然没有听到上方传来一点声音。
  这让他更加绝望,整个人就像是行将就木的病人一样,生气全无地跪在审判台上。
  耳朵里嗡嗡的,一个声音问他:“那林·格里尔斯,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原来他的审判已经开始了。
  那林茫然地抬头,看着面前高台上的八位主仪神父,反问道:“我犯了什么罪?”
  这句话让主仪神父们都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连记录的文官们都停下笔,不满地看着眼前的魔头。
  恶贯满盈的魔头居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还是说,他认为他做的那些事都是合理的?
  主仪神父中最德高望重的那一位展开了一份已经拖到脚下的卷宗,朗声道:“既然你不知道你做的事,那现在就告诉你,你今天为什么会跪在这里!
  罪人那林·格里尔斯的罪名如下——
  领导邪.教罗兰圣教为非作歹,指使教徒犯下了四十八桩血案:
  帝历1067年八月十一日,罗兰帝国百利城一平民愚昧不堪,背叛我主,转信邪.教,杀死自己的妻女,并将两人残忍分尸,用其尸体残肢在现场拼成逆七芒星;
  帝历1067年八月二十一日,罗兰帝国百利城西门奴隶院被恶意烧毁,烧死奴隶三十人,烧伤奴隶八十九人,烧死修士一人,现场留下了巨大的逆七芒星图案;
  帝历1068年一月一日,罗兰帝国百利城,因追查前两起血案,艾西利亚家族旗下子家族普力家族被报复,遭投毒灭门,死亡五十五人;
  ……
  ……
  ……
  帝历1072年一月十日,圣地联盟萨谢里尔血案,死亡两百二十一人,失踪六百一十三人;
  帝历1072年一月二十八日,你恩将仇报,将恩师路易斯·艾安特利助理主教一家灭门,死亡十六人;
  帝历1072年二月一日,你于锡甘纳举行殉教礼,造成伤亡九百七十八人,诱导自杀或者直接杀死四百七十三人。
  帝历1072年二月三日,你于锡甘纳罗兰皇族使馆内大开杀戒,造成九十六名光明骑士当场死亡,一人重伤;
  帝历1072年二月十日,你计划越狱,杀死无辜民众八人,重伤三人。
  除此之外,你身为不祥之子,却使用假身份蒙骗圣殿骑士团,让其遭受欺骗为你出头,这是亵渎骑士,再者,你还隐藏身份接受祝圣,这更是亵渎教会!”
  这些罪名,有很多那林都是第一次听说,他几乎要笑出来了,原来为了处死他,这些人还特地为他整理了这么全面的罪名书?
  主仪神父收好卷宗,再次质问那林,“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那林抬头看他,“我没有杀害过一个无辜的人。”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死性不改,坚持自己是冤枉的?
  主仪神父们没有再发话,而是一锤定音,“罪人那林·格里尔斯拒不认罪,但因其恶贯满盈,罪名无需本人确认!”
  那林突然感到一阵悲哀,“我没有罪!我没有做过那些事就是没有做过!暂且不说罗兰圣教,难道只是身为不祥之子,这就是罪名吗?我的出身就能判定我是个罪人吗!”
  他话音刚落,头顶便轻飘飘传来一句——
  “是这样的。”
  第227章
  “你的出身即是错误,这便是最开始的原罪。”
  听到这个声音后,人群安静了,因为这话是教皇抛下来的。
  教皇直接审判了那林,主仪神父们也愣了愣,但很快一齐敲响了法槌:“经上判定,那林·格里尔斯有罪!判处绞刑!”
  教皇并不用亲自审判罪人,那林也是史上第一个被教皇审判的人。
  可这绝对不是荣誉。
  不顾周围狱卒的斥骂,那林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样不去查明真相就给他定罪的教皇,他不拜也罢!
  “我无罪!”那林再次重申,他质问众人,“我何罪之有?”
  可刚说完这句话,几根刑棍就向他打来,强行让他再次跪下。
  在那林跪下的同时,一小阵青烟在他脸上飘散,剧痛随后而到,这是他的脸被越来越强烈的阳光晒伤而散出的青烟。
  这个时候,在场的人也终于发现不对,那林身上但凡露出来的地方居然都在冒着青烟!
  并且随着青烟的升腾消散,一块又一块的晒伤也出现在他的皮肤上。
  但他现在恢复能力又强得可怕,所以这晒伤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刚出现在脸上,然后很快就被治愈了,然后再被晒伤,再被治愈,就这么快速地循环往复。
  那林的脸也像是变戏法一样,一会儿正常一会儿布满红褐色的晒伤。
  凡是注意到这点的人都惊呆了,尤其是观众席上的群众们。
  这太不正常了!
  也不知道是谁发起的头,从第一块石头砸向那林的时候,成百上千块石头也砸了过来。
  审判场上为了装饰而放置的白桦石都被捡了起来,扔向了那林。
  他们一边砸也一边喊着要处死那林这个怪物。
  但是,没有像早上那样逆来顺受的接受众人的仇恨,一个白色的结界在那林周身猛涨而起,白桦石都被反弹回观众席,不少人被弹回来的石头砸得鼻青脸肿。
  离那林近的人,比如说狱卒和主仪神父们,都是被砸得最狠的,不少人已经见了血。
  白色结界很快碎开,结界中心的那林再次站了起来,他动了一下被反绑的手腕,麻绳便直接掉落在地。
  脖子上的铁项圈也在麻绳掉落的同时,炸成了几块碎片。
  强烈的恨意占据了他的内心,本心圣印在狂呼,在叫嚣着让那林快使用它。
  那林最后看了一眼黑鸦团员们被结界冲得四处掉落的尸体,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一定要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家最后又毁在他的手里?
  耳边突然有个声音在回答他:这就是不祥之子的命运,你还不明白吗?
  不祥之子是异类,只会带来厄运,他们的诞生就是错误,也根本不配得到幸福。
  那个声音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是例外呢?”
  对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人呢?
  那林漠然抬头,先望了一眼头顶的天空,又望向了教皇所在的高台,当然,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最后,他望向了周围对他投以厌弃之色的人群。
  他怎么才弄明白这件事呢?
  如果早点明白,如果早点拒绝恩维的温柔,如果不陷入这新的容身之处,就不会害死这么多人了。
  可是这样的话,那么,他这个人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左眼上的绷带缓缓滑落,一行血泪从那只坏掉的眼睛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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