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嫁妆荣雍,马车四眷,高官搭轿,红帘深帐,明媒正娶。”李从歌笑了一下,“后来桓玄侯府的千金生了一个男娃,赐名——陈自寒。不久后他们又收养了一个稚童,赐名——陈应阑。”
  “他们应该有你半岁大呢!”李从歌拍拍手,而后叹了口气,便去翻阅着兵书去了。
  “怎么听李营主说得那么悲观。”韩天承摇摇头,拨去李从歌手中的兵书,问道,“其实不过是道路不同,这么点大的纠葛就要纠缠将近二十多年,这也太注重于过往了吧......”
  “......韩天承,我已走过半生了。”
  *
  天顺十年,那天下午下起了瓢泼大雨。自临安十四州节度使叛乱以来,北明疆域就彻底混乱。韩轲奉命在衢州整顿战事,镇守衢州,朝遇难百姓给予援助之手,也好重建节度使和知州。
  他带了几个厂卫随行其身。
  在街上,远处几个群众大声嚷嚷,倒是惊动了韩轲,于是他打马过去就看到了一个小贩正指着一个面对着韩轲逃跑的人,大声喊道:“大官!刚好您来了!那个人就是小偷!他偷我背包里的东西。”
  “......”那个人依旧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韩轲皱着眉头看着那人,他的衣服依旧脏乱不堪,头发也凌乱,但从他衣服背后的纹饰可以看出他正是朝廷流落各方的高官。
  韩轲翻身下马,一抬手:“存中!”
  存中立刻站在了韩轲面前,道:“给小贩一包金叶子,再给他——”韩轲指着那个人,道,“又一包金叶子。”
  小贩得到了钱便不再惹事大叫了,他带着斗笠蓑衣,慢慢地走进茫茫的雨幕中,众多看热闹的人也皆都离散,只剩下韩轲和那个人。
  那个人依旧低垂着眉目,令人看不见面容和表情。
  “抬起头。”韩轲命令道。
  没有任何动作。
  “看你背后的纹饰,想必以前也是个不菲官员,这包金叶子给你。找个客栈暂时休憩片刻,顺便沐浴一番,再去衣坊里买几套好衣服。”
  那个人点点头,紧接着,那个人如发命似地逃走了。
  两个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们都回首回望了对方片刻。那一瞬间,动作被拉长,时间被放慢,韩轲低下头,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眉目。
  转眼间,那道落魄的身影便消失在雨水中。
  只留下脚下踩过的阵阵涟漪,证明着他曾存在的证据。
  他呼吸一滞。
  “陈......应......阑......”他启唇道。
  第22章
  走了三日, 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事情,但是当马车的行程越来越靠近青州时, 每个人心里的不安感便越来越强。
  当马车到达青州时,青州刺史递给段十三一封信,段十三将这封信提交给李从歌。
  打开信件后,是令人看不懂的厥缁文。细细一看,便发现李从歌的脸颊上晕染上了不快之色。
  韩天承问道:“李营主这是怎么了?”
  “为何要将地点改为玄州?”李从歌说完,便将信件递到了段十三手中,接着她走上前, 询问青州刺史,“我们起初定的地点是青州, 现在金玉帛、黄金裘都带过来了, 为何还要我们北上去玄州?”
  玄州不仅是玄甲十三州的心脏, 也是厥缁的都城。
  若是他们一行人去了玄州,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在青州商议好歹能保住一条命。因为青州是在北明和厥缁的交界处,背后的是北明, 往前是厥缁。倘真要是发生什么不测,也好派人去都护府那传信救助。
  可是玄州不一样。身为玄甲十三州的心脏, 厥缁的都城,身前身后皆为厥缁的国土, 并没有任何北明军队前来救助。
  一个不过寥寥十几人的队伍, 前往玄州只能是死路一条。
  段十三叩问道:“李营主, 我们恐怕只能遣返了。”
  不过是厥缁人所说神机营玄甲兵贸然翻越国界, 也许只是一纸荒唐,空口白牙罢了。可是那也只是“也许”。万一真的是玄甲兵失足无意闯入,此番解决便也不会挑起任何争端。
  “将金玉帛、千金裘赠予青州边城卫。北明神机营无意打扰, 其人将会立刻返回。”李从歌下令后,众多人士开始左右动工起来,分别拉马持粮,准备上路。
  青州刺史接过礼品,转过身后便勾唇一笑,一步一步走进了青州城内。
  回来的路上,驾驶马车的职责便降临到了韩天承的身上,李从歌便以私事为由,和段十三来到了马车内。
  所幸的是,韩天承虽然拉着缰绳,却还可以听到依稀窃窃私语之声。
  “李营主,你怎么看?”段十三擦拭了一下自己的飞刃和长剑。
  李从歌低沉着脸,眉睫处沾染了几粒沙,阳光斜射进马车内,微微闪烁着光灿。她的指尖捏住信件,反反复复地盯着那几行厥缁文。
  过了良久后,她才回复道:“此事有诈。”
  段十三也点点头,道:“十三也认为这事有诈。”
  “因为这种小事,倘若真的发生了,也没有激起什么矛盾,在青州此地解决一下,再寒暄几句就可以了。”李从歌顿了顿,心里越发升起一股犹豫不安,她又想起许久前陈从连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摇了摇头。
  段十三见状询问道:“怎么了?”
  李从歌按住眉心,道:“过往事,不必论。”话锋一转,她又将话题绕回方才的讨论中,“而眼下厥缁居然要让我们北上玄州,说明这必定是个局。许许多多人所说为家国大义不惜性命,但是在关键时刻,需要以性命相抵之时,还须思量再三。”
  “礼,我们也送到了。情,我们亦送到了。”段十三分析道,“礼重情也重。为这番小事大动干戈实属不应该。”
  又行了几里,段十三渐渐地随着颠簸昏睡过去,只留下李从歌还清醒着。
  她闲得无聊,便将信件翻了个面,却贺然发现背面还有字。而背面的字迹和正面的字迹是完全不一样的字迹,正面字迹温柔敦厚,背面字迹粗犷野蛮,这一对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细节处之一便是,背面的字迹是汉文。用笨拙的笔锋描绘出一行字——看得出来,写这行字的人并不会写汉文,倒也对汉文化深加了解。
  [鸠占鹊巢。 玄州,神机营留。]
  倒是这字,李从歌却格外熟悉,她不由得望向了车前,透过小窗口,静静地凝视着韩天承的后脑勺。
  然时间已经不够想象这么多了,于是她立刻叫醒段十三,指出背面的文字,便令韩天承以最快速度回到漠北城。
  “鸠占鹊巢?”段十三刚说完,马车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段十三握紧手中的长剑,准备蓄势待发。
  “是我一时冲动,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何漠北都护府不让我们出城。”李从歌道,“这一路来如此顺利,我的心下已经不安,现在该来的总该来了。”
  说罢,她便揪住段十三的衣领下了车。
  面前是空旷的大漠,对面的山丘之上,趴着几名暗卫。另一边,韩天承已经从刀鞘中拔出大刀,准备决一死战,李从歌和段十三也随后赶到。
  “你们这帮狗东西,厥缁领土如此之大,还不够你们破荒的。”她怒吼一声,“刷拉”一下,拉直了手中的长枪,抡起一道枪花,对着那几名暗卫挑挑眉,“你们要打便打,要杀便杀,我们神机营还怕你们不成?”
  暗卫交流了几句,随后便利落地运用轻功跳下山丘,扔出数数飞针朝他们袭来。李从歌率先用长枪打掉这些飞针,而后一蹬腿,身影在空中转了个弯,降落在暗卫身后,长枪挑起一名暗卫的衣服,重重地将其摔倒地面。
  而后立刻闪身一夺,另一面暗卫的偷袭,转过身便用/长/枪/刺/入那个人的胸腹中。
  长枪退/出/身/躯,枪头流下一滩血迹,和泥沙混为一体,格外粘稠。
  李从歌踩住死掉暗卫的头颅,指着对面的山丘处,大喊道:“我说,你们这些厥缁人,都给本营主出来!”
  “不是要决一死战吗?”李从歌戏谑道,“怎么,才动用了两名暗卫就怕了?你们当初征战我们玄甲十三州的时候可没有这么的懦弱!”
  说完,一支利箭从天而降,刺穿了身后一个玄甲兵的脑袋,整只利箭一直贯穿脊背,那个玄甲兵大叫一声,忍受着极痛的折磨,抽搐了几下,便死去了。
  “李营主说得对。”远处的山头缓缓走下来一车军马,打头的人穿着重铠,头盔上围了一圈厚重的貂毛,他收起弓箭,慢慢地朝着李从歌一行人走来。
  厥缁人。
  韩天承心里一想,便悄声道:“不管我们返回不返回,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从歌看了一眼韩天承,又对着段十三使了个眼色,道:“结果即便一样,那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叱罗彦用着并不标准的汉语,讥讽道:“既然来都来了,不打一架怎能决定胜负呢?可是就算我厥缁再懦弱,那也还是比北明军强大。对付你们,简直不用费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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