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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之将 第240节

  当夜,我军进军,在搬家后的齐军堡垒以北列阵。父亲接到探报,在应战的同时,会将我们刚搬过去的堡垒拆除。刚下过一场大雨,到处都一样泥泞,干活的士卒不会觉得,这里和当初搭建堡垒的场地有什么不同。”
  四哥沉吟道:“父亲真的会认为,你不懂地势和平原野战?”
  “他不了解我,但我了解他。”叶星辞亮出父亲不久前的来信,“现在,他自认为胜券在握。这种掌控全局的优越感会外溢,体现出来,就是他兴致勃勃地给星宝取名字。我和九爷常议论,打仗打的就是人性。”
  习与性成,父亲一生傲气,改不了的。
  “小五,有一处疏漏。”四哥蹙眉提醒,“你解决了沼泽附近巡逻的小队,父亲发现人丢了,必然怀疑。”
  叶星辞点点头,表示自己想到了,“所以,才要天亮立即开战,不留给他反应的时间。”
  “派谁去‘搬家’?”四哥面露担忧,“这些人,要行事机敏,配合得当,以一当十。”
  “我有几百健儿,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曾通过地道奇袭父亲的内宅。”叶星辞口吻淡然,不是骄傲,而是出于对袍泽的信任。
  “若不下大雨,或‘搬家’时失手,又或者临阵生变……”
  “是啊,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叶星辞苦笑一下,眼神却如淬火后的刀刃,“我只是,竭尽所能,将战役向胜利推进。”
  四哥久久注视着他,最终点了点头。
  “四哥,你准备好了吗?”叶星辞轻轻开口。
  “什么?”
  “这是你和归顺的齐军,第一次为北昌出战。”
  四哥率性一笑:“我每天都在准备着。”
  “我有个提议,想征求你的看法。”叶星辞开门见山,“现在,你手下有两万余归顺的齐军。我想,将他们混编入昌军,每什中编入一两人。混编之后,你依然统领同等兵力。”
  如此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他没做什么铺垫就说了。因为他们是至亲骨肉,可以省却权衡利弊的思量。
  “你是怕,他们在战场成建制变节,重投齐军?”四哥更直白,眼神也直勾勾的。
  “不,我是想让他们真正融入昌军,感受昌军激昂的士气。这些齐军,也经历过那场‘轮战’攻城,斗志不足。”
  四哥垂眸思索。
  “他们是你耗费心血整合操练,我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才没直接改革,而是等你回来。”叶星辞握住四哥的右手,温和而坚定,“想提升整体战力,在之后的招降中滚雪球般越发壮大,混编是必然。山河一统,就从军中开始,从此战开始。”
  四哥用力一点头,也更用力地回握他的手:“只要能让太平盛世更早到来,我的不舍,微不足道。”
  又说,想看一看刚出生的妹妹。
  作为这人世间的新客,小家伙胖了一圈,脸有点发黄。奶娘说正常,晒晒太阳,过阵子就白了。
  四哥像抱琉璃盏似的,小心地单臂搂着襁褓,询问李姨娘的状况。
  “我娘气色不错。”叶星辞握着妹妹的小手,轻轻摇晃,“吴将军送的花胶,炖汤真是太鲜美了,我喝了一半。娘说,我这段时间太耗心力,该补补,让脑子也坐个月子。”
  四哥笑得浑身发抖,忙把孩子交回奶娘手里。
  叶星辞看着甜睡的妹妹,悄声道:“等你长大了,去江湖游历,不会看见战乱和饥馑,而是一片盛世。”
  四哥叹了口气,神色黯然:“不知小妹和她女儿,在宫里过得怎样。母仪天下,也就面子上好看吧。”
  “从前听小满说,小妹和皓王很恩爱。”叶星辞规划着未来,“等我们打到兆安了,她就自由了。”
  一场由早至晚的军议之后,即着手混编军队。
  大战在即,这一步剑走偏锋,过于大胆。但叶星辞不只看眼前的一步。他要用混编后的一场大胜,来更好地吞并、消化对手的战力,源源不断地收编齐军。
  有四哥在,降卒也训练有素,混编并不费力。
  之后,叶星辞在军中大力宣扬新国策:终身抚恤因战伤残的将士,不论籍贯。一时,士气大振,归顺的齐军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得不说,楚翊这一手真妙。
  此等经国良策,非政清人和之治不可为。若齐国贸然效仿,必有蠹吏借机虚报兵员、冒领抚恤,中饱私囊。
  叶星辞还让昌军带着各自队伍里的齐人游戏、竞赛。从前在战场打成一片,现在也要打成一片。开伙时,也要照顾到南方士卒的口味。
  第372章 祸不单行
  短短几天,一切如预期。
  夜里,天南地北的将士,聚在篝火旁谈笑风生,同饮浊酒。晨起练兵,总有人替新同伴扛盾。夜巡归营,甲胄相碰中,混着好几种乡音。
  这天,叶星辞执行了作战计划的第一步:亲率一营骑兵,前往齐营试探并佯败。
  这些兵,都是他的老部下了。自他初掌总卫之职,统帅千人之师时起,便追随他。战策既定,他直言此役将会佯败,别慌了阵脚,听从指挥即可。
  袭扰过程很顺利。
  叶星辞引兵突进至南部齐营,与敌方哨骑遭遇。他亮出身份,引来敌方援兵,又迷路般乱窜,最终摆脱追击,还“丢”了指挥用的地图。
  地图绘制精细,但有几处错误,甚至连地势都标错了。父亲见了,定会狠狠地嗤之以鼻——假如他鼻子通气的话。
  “叶将军回营!”
  随着望楼上卫兵的一声通报,辕门大开。叶星辞驱马归营,未及卸甲,就被迎面而来的于章远告知:“来了位钦差,一个时辰前到的。”
  “钦差?”叶星辞忖度着,是不是夫君又下达了关乎边军的新政策。在中军等候的钦差面相和善,听他宣旨之后,才知只是封赏。
  “恭贺叶将军,拜将封侯,福荫子孙。”钦差将圣旨放入檀木托盘,和骁姚侯的印绶一起,交给二十岁的统帅。
  金印紫绶,公侯方可享用。
  子孙?不考虑神迹的话,恐怕不会有了。叶星辞微妙一笑,领旨谢恩。
  钦差也咂咂嘴,意识到说错话了,歉意地搓搓手。正要找补两句,被一阵急促逼近帅帐的脚步声打断。
  叶星辞端着圣旨回头,双眸警惕地眯起,如听见风吹草动的猛虎。来人的步子慌乱而拖沓,不是军人。
  “叶将军在与钦差会面,有事过后通报。”那人被传令兵拦了下来。
  “请叶将军先停筷,万分紧急!”那人大概是急糊涂了,以为主帅在吃烩面。
  好吧,自己嘴馋的小特点已深入人心。但这不是弱点。就算敌人在阵前架锅煮肉,也难乱他心神分毫。
  “请他进来。”叶星辞高声应道,同时差于章远招待钦差进城歇宿。
  来的是军法处的官吏。此人相貌文弱,吐出的话却如同刀子,将叶星辞眉间劈出深深的纹路,玉面凝霜。
  有五个昌兵勒索齐国商人,事主告到军中。要依军法关押问讯时,才发现几人遁逃无踪。
  “而且……”那官员尴尬地顿了一下,“他们几个是叶将军的亲兵,就是从前罪役营的。”
  叶星辞心口一缩,像紧绷的鼓面被锤了一下。
  是他将罪役营的弟兄转为军籍,想带他们活出个人样。人心参差,这百十号人里,有的英勇捐躯,有的刻苦操练,那必然也有继续捞偏门的。
  “知道了,我会处理。”
  叶星辞沉着应对,先去营中仔细搜查那五人的铺位,发现有纸和笔墨。他们都不识字,同帐的也说,他们并没在自学。若有这上进心,怎会勒索齐国百姓。
  可以推断,一定是画了些营防图之类,作为投名状,叛投齐军去了。
  “他娘的——”叶星辞怒火中烧,飞起一脚,踹翻了整条通铺。像烙长条饼似的,给床板翻了个面。
  “怎么办?”宋卓焦急地压低声音,“他们不知你的整体计划,但知道今日的试探是佯败啊。”
  没错,被父亲得知,必然会造成损失。只是,难以估计大小。难道,要为了几个杂碎,改变全盘计划?
  “快派人追,也许来得及。”宋卓急道。
  “不。”叶星辞窝火地用指节敲击额头,“很可能追不到,反被齐军觉察。那样,更坐实了他们的利用价值。”
  他后背发凉,忧急感在额头凝结成细密的汗珠。钦差还在呢,怎么偏这时出岔子?
  冷静,三思。楚翊的临别赠言响在耳际,他合起双目,静心思考。转瞬之间,相思与计策一起涌上心头。
  叶星辞压下情思,整理了踹翻的床板,神情自若,信步回到中军。他招来负责探报的可靠军官,询问:“昭阳关附近,哪可能藏着齐军的斥候?”
  答曰:“郊外村店,茶摊,酒肆,娼寮。”
  “选几个可靠的,在那附近喝酒装醉,跟店家、妓女放出风去。”叶星辞从容安排,“就说,叶将军派了五个精锐亲信伪装成叛徒,打入齐军内部。假意投诚,实则刺探军情。”
  对方怔了一下,眨眨眼,忽然兴奋道:“这是假手致戮,几天后,齐军就会替我们除害!”
  “嘘……”叶星辞将食指竖在唇边,狡黠地挑眉一笑。熠熠眸光如透明的刀子,隔空架在了叛徒的脖颈。
  那人领命退下。司贤在旁摩拳擦掌,主动请缨,想牺牲自己去跟妓女透口风。
  “人怎么能色成这样?”叶星辞皱眉嫌弃道,“这不是人,是颜料盒。”
  这话激起兄弟的一阵大笑,他在笑声中叹息。他不为这招假手致戮而得意,只感到痛心难过。
  肩膀一沉,是宋卓的手。
  “别难受了,哪都有好人坏人。十几万兵里,也当然会有败类。目前的士气和军纪,简直好得吓人,有时我都不敢眨眼,怕这一切是梦。”
  叶星辞怀疑,宋卓的嘴被乌鸦亲过。接踵而至的波折,叫人措手不及。
  三日之后,齐军派人送来了五颗开始发臭的首级。不过,和脑袋一并回来的,还有齐军斥候散布的煽动性言论。
  他们趁夜将大量字条绑在箭上,射进昌军营区。那扰乱军心的字句,一传十十传百,如野火在营中蔓延。
  其中大体写着:昌军将帅为嗜血狂徒,残忍好战。侵占重云关还不知足,欲将天下生民卷入战火。一时糊涂投敌的齐军弟兄,昌军可从没信任过尔等。所谓收编、善待,不过是为了叫你们送死,给他人功名垫背。回来吧,故乡在呼唤你。成群归营,提拔一级。携昌军人头归营,升两级,厚赏。
  此举杀人不见血,如深潭投石,激起千层浪,军中骚动不安。
  听闻已经熟稔的南北士卒骤然疏远,叶星辞心里一咯噔,身着寻常士卒的戎装巡营,走到一片正在旬休的营区。
  军中每人每旬发一斤酒,一斤熟肉,当日可轮休。离很远,叶星辞就听见几个酒足饭饱的士卒在吵闹。
  有个齐人丢了宝贝,一颗金豆子。本来,他用小盒装了挂在脖上。刚才发现,盒子还在,金子丢了。
  他怀疑,是同伍的黑脸北方汉子行窃,因为对方排队领酒肉时撞了他一下。
  “你肯定,肯定偷了——”
  “啃你爹个腚!”黑脸汉指着那齐人羞愤地骂道,“少讹人!我爷爷就被江南人骗过,他说你们各个猴精猴精的。你说我偷东西,我还说你想偷老子的脑袋,回齐营换军功!”
  此话一出,其他齐人也不乐意了,纷纷维护同乡。北方人也站出来护着黑脸汉,细数齐人多狡诈,盛产骗子。
  “打一架吧!”几十人围在那,兴致勃勃地看热闹。没人调解,长官似乎进城去了。
  叶星辞挤进人群,也拍手起哄:“哦哦!打起来,打起来!打完军法从事!”
  众人认出那张玉雕般精致的面孔,像冷水浇入沸锅,四周倏然沉寂。
  “本帅也是齐人,难道也是骗子?”叶星辞冷冷扫过人群。虽然,他的确是天下第一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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