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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之将 第162节

  叶星辞想象那情景,扑哧一笑,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些,“那就请九爷继续扩军募兵,去捉野兔吧。”
  “我有个想法,能让楚献忠的处境更加被动。”楚翊弯起嘴角,一副要干坏事的表情,“佯攻之后,先别急着撤军,逼楚献忠作茧自缚……”
  夜幕垂落。
  旷野与夜穹交融,模糊了边际,为潜行者披上一层伪装。
  无人说话,只有虫群过境般密集的脚步声,和重重叠叠的呼吸。黑色披风飘扬在更黑的夜,如一片片裹挟杀气的乌云,笼向沉睡中的沙雅城。
  中途兵分三路,按计划就位。叶星辞另派几人,去北门外潜伏盯守。一旦楚献忠派人求援,立即禀报。
  估算着众人已抵达预定方位,身处南门的叶星辞屏息挽弓,以燃烧的响箭直射夜空。他的意志,也绷得像满弦的弓,紧张得开始恶心。
  咻——锐利的鸣啸划破静谧,以一当十的佯攻开始了!
  “杀——”先锋率先冲击,合力移除吊桥前的拒马。短暂的平静后,城头响起密集的梆子声,和喀留兵惊惶的呼喊,箭矢稀稀拉拉落下。
  先锋快速过桥,高举盾牌,顶着攻击继续拔除对岸的拒马。
  城上箭雨更密,洒下扎脚的铁蒺蔾,投掷脑袋大的石块。从高处落下,能轻易砸碎盾牌。不断有人殒命,迸溅的鲜血,在夜色下看起来是黑的。
  叶星辞心如刀绞,胸腔仿佛在燃烧,胃也开始痉挛。他深深地呼吸,竭力保持镇静,指挥道:“后队跟上!”
  阻碍一除,扛着云梯、攻城锥的后队立即跟进。攻城锥是临时粗制,但在黑夜中足以唬人,撞击城门时发出骇人的巨响。
  砰,砰——
  其实,根本撞不开,只是敌人不知道。
  云梯架上城头,被推倒,又架起。滚木石块纷落,砸碎勇者的头颅。装满桐油的陶罐熊熊燃烧,火流星般坠落。被烧着的人发出凄厉惨叫,跌跌撞撞栽进护城河。
  城上没有备金汁,只得现制。烧开了水,掺进粪尿。滚沸的污水冒着热气,一桶桶淋下,伤者常浑身溃烂而死。
  攻城,即使是佯攻,亦惨不忍睹。
  远观战局的叶星辞阖起双眼,又蓦然圆睁。冲在最前的同袍都没怕,自己倒怕了?!
  他回望后方,只见遍野火光奔腾,鼓声震天,俨然千军万马之势。其实,只是野兔、獐子、狍子身上绑着点燃的大树杈四处乱窜,伤员都在擂鼓罢了。
  怎么北门还没动静?
  再坚持一刻,无论如何都撤!
  很快,城头不再落下滚木石块,因为投完了。开凿护城河消耗了太多物资,很多城防辎重都用于加固河道,防止垮塌。
  守将惊惶地指挥,借着火把反复确认城下旗帜,又望向遍野火光,确信有两三万人在攻城。
  楚献忠也闻讯登上城墙,耳听隆隆的撞门声,眼看远处千军万马的火光,睡意全无,魂飞魄散。
  真是天降奇兵!
  “速去景源公处求援,命其昼夜不停,回防王城——”
  作为先锋过桥,精通喀留话的来壮听见了这样的命令。这也是他濒死之际听见的,人世间最后的声音。
  佯攻成功了。
  喀留军将在回防途中,被以逸待劳的朝廷大军伏击围歼。
  功成不必在我——来壮卧在血泊中,想起长官的话。他释然了,笑着走进黑暗,嘶哑道:“身在其中就好。”
  一队快马,从北门驰出,冲入夜幕,向驻扎于龙吟川上游的喀留主力求援。
  在北门盯守的人立即上报,叶星辞点点头,继续佯攻了一刻,鸣金收兵。又向天连射响箭为号,命令另外两路兵马后撤。
  负责溜兔子的楚翊从后方赶来,满面烟尘,目光灼灼地看着老婆。
  “成功了,楚献忠派人求援了!”叶星辞很想挤出一个笑,但方才的惨状另他不自觉地流泪。
  他平复心绪,哽咽着履行指挥的职责:“九爷,你带领伤者撤回山麓。尚能活动的留下,随我继续佯攻。”
  “我也留下。”楚翊神色从容,摘下身后背负的长弓,“我射得准。”
  叶星辞点点头,将护送伤员的差事交给于章远他们。
  没错,佯攻尚未结束,还没到放松的时刻。
  眼下,草原火光冲天,热浪融融,风中有烤肉的气息。兔子身上的火引燃了枯草,幸好已在来途中挖好隔离带,没有蔓延成燎原大火。
  近攻结束,该远攻了。
  东西两翼各分出一部分人手,前去北侧,彻底呈合围之势。
  每当有喀留人从城墙顺绳梯下来,试图将麻绳栓在吊桥以供升降,敢死营便冷箭飞射。先射盾牌下的腿,跌倒之际再射要害。
  为何用麻绳?因为吊索,不,“玄龙”已全部锈蚀在一处,难解难分了。目前来看,城中没有备用吊索。
  只要吊桥升不上去,楚献忠至关重要的一道防线就是垮的,他的心也是垮的。
  “又来了,举!”
  叶星辞振臂高呼,看向身旁飘动的旌旗。待风势稍弱,果断下令:“放!”
  嗖——又是一阵箭雨。
  须臾间,南门已射杀数十人,小半死于楚翊的箭下。叶星辞也放了一箭,侧目欣赏夫君的英姿。腰背挺拔,手臂修长,好看。
  这小子射艺惊人,为施展身手,把衣服褪下一半,露出一侧健朗的臂膀,还挺白。
  护城河与城墙尚有十数丈距离,加之守军老弱,便出现一个有趣现象:敢死营能射到桥上的人,但城防射不到敢死营。
  这个距离,叶星辞在树上那两天特意算过。
  他不清楚另三个方位的战况,不过,他相信这些活着走下雪山的同仁,都会竭尽全力。
  “放箭!”
  又一队敌军来了,借由盾阵的掩护,成功将一条绳子固定在吊桥。楚翊从容不迫,抽出一支棉絮包裹的羽箭,沾满桐油点燃。
  他深眸微眯,挽弓如满月,屏息凝神。一声清啸,火星划破夜色,燎着了麻绳。
  “王爷眼力真好!”罗雨兴奋道,又笑着瞥一眼王妃。虽然王爷能百步穿杨,却辨不清男女,哈哈。
  喀留兵撤退,桥上静了下来。
  又静了许久。
  叶星辞知道楚献忠想做什么,并期待对方去做。
  当喀留兵再次现身时,手里拿的不再是麻绳,而是一个个木桶。他们顶着箭雨,将油泼洒在木桥,点燃后迅速撤离。
  第269章 奔赴下一战!
  烈火熊熊腾起,映着他们惊慌失措的背影。有同伴中箭,也无人施救,任其哀嚎着活活烧死在桥上。
  果如楚翊所料,楚献忠烧毁了吊桥。老贼不守住这道防线,今夜会活活吓死。
  木桥极为厚实,烧了许久才轰然垮塌,残骸坠入河水。其余兵马陆续赶来汇合,并禀报:“楚献忠把东门的吊桥烧了!”
  “北门的也烧了!”
  “西门也一样!”
  叶星辞轻轻点头,嘴角一挑,露出今夜的第一个笑。
  至此,楚献忠作茧自缚,用宽阔的护城河,将自己困为一座孤岛,苦苦待援。曾经守护他的,如今成了桎梏。
  等到天亮,就算他发现攻城者只是佯攻,也无法出城迎战。这道护城河,如今倒成了敢死营的安全屏障。
  想派人追回求援的人马?
  已过了一夜,追不上了。何况,敢死营沿河巡查,等出城的人游过来爬上岸,会被一箭射下去。
  望着护城河上冒烟的吊桥残骸,叶星辞也嗓子冒烟。他舔舔干裂的嘴唇,率军继续后撤,同时道:“各路长官清点人数,报给我。”
  粗略清点,敢死营还余一千四百人。叶星辞心里一痛,安排伤者撤回山麓,其余人暂在河岸一里处扎营,盯守这座孤岛般的城池。
  之后,叶星辞带了几十人,去往护城河与附近河流的上游交汇处,合起灌水的闸口。
  又来到下游交汇处,那里地势低,也有一道水闸。水闸降,则护城河排水。
  他与众人合力转动绞盘,将闸口降下一半。不过小半时辰,护城河水便排空了一半。水位半高不高,离岸极深,更加提升城中人出行的难度,也为敢死营带来更好的庇护。
  这也是楚翊的主意,这小子可真损啊!不过叶星辞喜欢。
  做完这一切,叶星辞回到山麓。他洗了脸,卸下甲胄和紧绷的戒备感,钻进帐篷,舒服地蜷起身子,关节咯吱作响。
  好累啊,疲惫渗出肌肤,厚重地裹着他。等战事平息,他要睡上三天三夜。然后,再好好放纵一下……
  帐篷一掀,楚翊和冷风一起涌进来。紧接着,用温暖的怀抱驱散了寒意。
  叶星辞弓起身子,紧紧贴了过去,发出惬意的喟叹。明明累得睁眼都能睡着,却因为一个简单的拥抱而腾起欲望。
  他拉过男人的手臂,一半枕着,一半抱着,深深呼吸:“你身上有一种烧焦的味道,像烤糊的肉。”
  “因为我放火了啊。”楚翊轻笑。
  “我想你在我身上放火,不过现在不合适。”叶星辞梦呓般咕哝,“等一切都平息了,回到家里,躺在我们的大床上,一起烧死。”
  叶星辞感觉一串轻吻落在耳后和颈侧,烙下炙热的痕迹。
  “我可是有求必应。”男人低沉地笑了,一语双关。
  “我们成功了。”叶星辞语调轻快,“我做得怎么样?”
  “好极了,我喜欢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楚翊温柔地哄睡,“睡吧,叶小将军。休息好,脑子清醒,才有判断力。”
  晨曦一视同仁地照亮焦黑的原野。
  城门紧闭,城下尽是尸首和干涸的血迹,吊桥残存的立柱散发着焦糊味。敢死营沿河巡视,保证连只耗子也过不了河。
  想进城的百姓默默观望,意识到昨夜突发战事。他们毫不惊讶,木讷地走开,无意卷入。王城的安危固然紧要,但身家性命为首。何况城头王旗未改,想来无事。
  他们走得很快,最后开始跑,怕被强征为兵。不久前,城内贵族广募青壮家丁,酬劳优厚,结果是打仗卖命,现在全送前线去了。
  路过一名跨着老马、身着皮甲的英武少年时,每个人都不禁放慢脚步,多瞟了几眼。
  与少年的姿容相比,朝霞也黯淡,晨露也浑浊。
  “九爷,别再往前了,怕有危险。”叶星辞勒马道。
  楚翊“嗯”了一声,在距城头一射之地驻足。几匹马都是跟附近的牧民买的,装点门面。好歹也是摄政王,总不能骑狍子来吧。
  城楼有人徘徊观望,似乎在盼救兵,正是楚献忠。时不时地,低头叹气,焦躁至极。望见楚翊几人,楚献忠怔了一下,眯缝双眼,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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