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替嫁之将> 替嫁之将 第154节

替嫁之将 第154节

  “你——”楚翊耳朵一红,侧过头不吭声。
  许久才道:“按之前那商人的说法,翻雪山会折损两成兵力,每五人就有一人会死。失去你的可能性太大了,我承受不了。”
  “我再想想,好吗?”叶星辞默然垂眸,“我会认真衡量,但你要把决定的权力留给我,我想把握自己的命运。”
  楚翊牙关紧咬,轻轻点头。
  叶星辞笑了一下,忍着后背的胀痛,开始喝汤。忽然想起什么,取来自己的另一战利品:一个骨头打磨的觿,巴掌大小,形如牛角。
  这是一种用来解绳扣和结的工具,君子也常以玉觿做配饰。能决烦乱者佩觿,取变乱为治之意,楚翊的腰间就坠着一枚。
  楚翊摆弄着,问有何特别?
  “喀留人把它改进了,里面能藏小刀,实用极了。”叶星辞指指较粗的那端,楚翊轻轻一拔,一柄小弯刀赫然亮相。
  “你看刀鞘上的孔洞,这同时也是一个骨哨。”叶星辞笑吟吟道,“喀留人虽粗蛮,可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该推广下去,把军士随身配备的觿都做成这样,一物多用,关键时刻能救命。”
  楚翊认真琢磨手里的家伙,肃然点头:“小五,你真好学。边军一向不屑于学习喀留的东西,忘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道理。”
  “那你呢,是长还是短?”叶星辞手肘撑着桌子,猫似的凑近,用纯真而野蛮的眼神咬着男人的魂儿。
  楚翊猛然扣住他的后脑,交换了一个缠绵的深吻,嗓音被欲念浸染得低沉:“本想折腾你,结果,你给自己折腾成这样。”
  “不碰到后背就好了,我可以像骑马一样。”叶星辞舔舔发亮的唇角,发出挑衅,“只要你挺得住,我就能驰骋一整夜……”
  叶星辞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灼热的刀切开的五花肉。反复切割,直到变成一摊肉馅。
  翌日午后,他扶着腰、顶着发青的眼圈,和劫后余生的同袍一起,在校场论功行赏。
  旌旗猎猎,烟尘滚滚。上万兵士列队在后,以壮观瞻。他们的眼中,有激昂、艳羡、神往,也有胆怯,唯独没有嫉妒。因为,这是人家拼死换来的军功。
  凭借斩获的敌军首级,和探到的情报,众人大多升为伍长、什长,孙总旗被擢升为副总卫。
  王爷的传令兵叶小五,则凭陷阵、斩将之功一跃升为小旗,正八品上建威都尉。可统率一路兵马,约百人。不过,他入伍时的建制被划在顺都,所以是个光杆军官。
  此外,每人另有钱粮及猪羊。
  叶星辞分到五石粮食,一猪三羊。当然不是当场发,否则猪会跑的,而是过后凭考功处的记录,去仓廪处领取。
  杨老将军立于点将台,一手按在腰间佩剑,身姿魁伟如山。甲胄银光映在斑白胡须,那胡须蓦然一震,从中透出洪亮的喊话:
  “袍泽弟兄们!几日前,我们的探骑与敌军遭遇,展开了前哨战。将士英勇作战,歼敌上百。这,只是一小碟开胃菜。
  那么,真正一战定乾坤的时刻,还有多远?本帅可以明确告诉诸位,近在咫尺!这不仅仅,是朝廷重振天威的一刻,更是诸位封妻荫子的一刻!这少年——”
  见杨老将军大手一挥,指向自己,叶星辞慌忙撤下捂腰的手,挺拔傲立。
  “他叫叶小五,刚入行伍,年仅十八。一役便晋升为小旗,福荫子孙。我朝军官世袭,你们所有人都有机会,比他做得更好,走得更高!为儿孙博个前程!”
  兵众热血澎湃,各个脸红脖子粗。以长兵顿地,斗志昂扬,山呼“叶小五威武”。
  后面的根本听不清统帅在说什么,也跟着乱喊。须臾之间,叶小五从人名变成了名人。
  叶星辞尴尬地咧咧嘴,心想:大家可别学我,挑衅丈夫,夸下海口,结果死去活来差点下不了床……还福荫子孙,自己都被人干成孙子了。
  他瞄向校场一角,楚翊身着便装,远远旁观,眉目模糊。但那双眼睛,无疑是在注视自己。
  “就在刚刚,去带回殉国者遗体的队伍回来了。”
  杨老将军语调一沉,叶星辞的心也随之一坠。
  “每个弟兄,都没了首级。被喀留人叠在一起,混着泥浆,筑成京观。余骸均开膛破肚,用以祭神,身子都被野狼掏空了。”
  兵众发出悲愤的嘶吼,有人痛哭失声。叶星辞僵硬地站着,不敢想象那只在书里看过的地狱景象。
  “两军交战,都会将敌人首级带走领功。但就地筑成京观,是极致的挑衅和羞辱!我们要让喀留人血债血偿,也拿他们的脑袋筑京观!”
  赞声不绝,山呼海啸,叶星辞也振臂疾呼。
  见士气和血性全激出来了,杨老将军毅然点头,这才说起重中之重:
  “在场的一万弟兄,都是边军中的精锐!本帅要点两千余人,组成敢死营,去执行一项重要而艰巨的任务。只要成功,本月军饷翻一百倍!如若成仁,朝廷会重恤你们的家人——”
  话音未落,响应如潮:“我去!”“我也去!”
  叶星辞看一眼紧盯自己的楚翊,不动声色。他把杨老将军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学习这层层递进的战前动员辞令。
  “有意参与者,报给每一路的长官。随后如常操练,不可懈怠。”说罢,杨老将军步下点将台。
  “我会去。”一同受赏的孙总旗淡淡道,“并且请命,由我领队。”
  叶星辞问为什么。
  第258章 逃跑的夫君
  “想再往上升一升,不然就没机会了。”孙总旗戏谑一笑,随即正色,“我四十多了,余生一眼看到头。我想,让它变得灿烂一点,在老死之前拥有些值得回味的东西。反正,功成不必在我。”
  叶星辞心口一颤,像挨了一拳,接着热血翻涌。
  从昨夜到上一刻,他反复思量,是否该撇下爱人,去挑战雪山。而这一刻,他决定了!
  他朝楚翊走去,而男人似乎看穿他的念头,居然撒腿就跑。仿佛只要跑得够快,就不必再次生离。乃至于,死别。
  “王爷,王爷你闹肚子了吗?”罗雨也随之奔跑,“随便找个地方,我给你挡着!”
  叶星辞拔足狂追,一路从军营追到城里,穿过熙攘街市。鱼龙混杂的市井气息飞掠鼻尖,热心路人以为有小偷,还帮他追:“那大个子,站住!”
  他慌忙解释,说他们认识。
  楚翊穿街过巷,步履不停。堂堂王爷,还挺狂野。
  这激发了叶星辞的征服欲,必须得追上这小子。他自愈力极强,背上的刑伤已经消肿结痂,但还是被皮甲磨得剧痛,似乎又流血了。
  “哎呦,摔死老子了——”他找个人少的地方,故意贴地一滚。
  楚翊闻声回头,面露疼惜,立即折回来搀扶。
  “哈哈,抓住你了!”叶星辞一把搂住男人的胳膊,“逸之哥哥,你跑什么?”
  楚翊左右看看,闪进巷子,喘着粗气:“因为我不想听你的决定!我知道,你刚刚下了决心!”
  他双眼泛红,像含着两滴血,流露出罕见的脆弱,“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这些天,我成了我讨厌的那种患得患失的人。你小子,翅膀硬了,就要从我身边飞走了。我开心,又失落。”
  他有些无措,双手挥在半空,像在清理看不见的蛛网。之后颓然背靠斑驳的墙壁,掩面轻叹:“爱你,可真痛苦。”
  叶星辞喉头发酸,调侃道:“你痛苦个头,你爽翻了,我才痛呢。”
  他轻轻拥住楚翊,惊觉自己的手臂变长了,长到可以轻易揽住心上人。
  “你的决定,对我而言太残忍了。”楚翊平复着情绪,刚说一句,口吻又激烈了,“你不负责!你口口声声爱我,然后,又要抛下我去犯险。别去翻雪山,我们去伏击敌军,怎么样?”
  犹豫过后,叶星辞缓缓摇头,平静道:
  “你是朝廷的架海金梁,就算亲临战场,你所在的方位,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在那,我听不见厮杀,感受不了瞬息万变,只能看见马蹄激起的一点烟尘。
  我必须投入其中,才能真正成长。而且,翻雪山的策略,是我想的!是我,令那些最勇敢的人去拼命。所以,我也要加入!”
  楚翊避开那坚毅的目光,冷脸不语,眼睫低垂,只有喉结不住滚动。
  “自从公主走了,我就身不由己。这一回,我要从心所欲!”
  叶星辞绕到男人眼前,双手重重地按在对方肩上:
  “活着,是世上最罕见的事。大多数人,只是懵懂地存在,然后突兀地消失,仅此而已。顾及你的感受,我才没假意不去,然后突然行动。我不要庸碌,我想做铁花,烈火焚身,也要灿烂!”
  楚翊抬眼,眸光颤抖如行将熄灭的烛火:“我们之间的一切,难道不够灿烂?不够让你感觉自己‘活着’?”
  “当然灿烂!”叶星辞干脆地回应,“但是,嫁给你,本不是我的梦想啊!只是在寻梦路上,碰巧遇到了你。”
  楚翊怔怔地凝望少年。
  “我爱你。”叶星辞唇边浮起坚定的笑意,“但我不想做你的附庸,我不是楚叶氏,我是我啊!”
  有一点,他没明说——他有一种莫名的,向死而生的冲动。不畏死的人,才能更好的活着。
  楚翊眼中的恐惧、惊惶、不安渐渐散去,一片柔和中,仅余浓浓的不舍。
  “臭小子,你这么嚣张,是因为你没体会过失去我的感觉。”他挑眉哼笑,“如果,你见到我半死不活躺在你眼前,就懂我的恐惧了。”
  叶星辞点点头,明白男人已接纳他的决定。
  “看着我,逸之哥哥,记住此刻的我。”他深深望进爱人的双眼,呼吸交融,“若我没回来,你要记住我最勇敢的样子。”
  “就不看。”楚翊别扭地紧紧闭眼,“我眼前,是你捧着一大碗馄饨的吃货样儿。哦,还有激情‘驰骋’的浪荡身姿……”
  叶星辞笑骂“讨厌”。
  男人倏然睁眼,深湖般的双瞳柔情万种,吐出的话却骇人:“你知不知道,万一你出了事,可能尸骨难觅。咱家是办白事、卖棺材的,你却连一场丧仪、一处归宿都没有。”
  “你吓不住我。”叶星辞豁达一笑,那份意气与风华光耀夺目,“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他捏住男人的下颌,蛮横地落下一吻。睁眼时,才发现天色暗了。
  阴天了?叶星辞左右一扫,原来罗雨脱下了罩袍,正帮他们挡着。他闹了个大红脸,半天没好意思说话。
  **
  将士们踊跃敢死之际,总督府内正进行又一次军议,商榷是否要冒险,从雪线之上翻越。
  军中重金请来几个有经验的商人和采药人做向导,他们又提供了两条路线。
  一是走西,从雪山西坡绕过去。不过,这要在山里多走几天,不仅耗时耗力,也大大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二是走东,东坡比西坡省时,但星散着喀留的村落。一旦不慎暴露,为掩护战略意图,只能屠村。而朝廷要师出有名,就得尽量避免不义之举。
  最终议定,还是走中,从较平缓的垭口翻越雪山,三日后启程。
  那个最初为叶星辞画路线图的,贩丝线的中年汉子也在向导之列。叶星辞笑问,你不是说给钱也不带路吗?
  男人说,给的实在太多了,而且是预付,值得他拼命。就算死了,家人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随后,男人提议:翻越雪山的敢死营,从今天起泡红景天当茶喝,能缓解在高山上的不适。
  叶星辞纳闷,为何会不适。男人解释,越高的地方风越大,会喘不过气,头疼乏力。此地的地势本就比中原高,山上就更高了。
  叶星辞没当回事,以自己结实如蛮牛的体魄,刚挨了军棍还能驰骋床榻,怎会喘不过气?不过,还是依言开始喝红景天茶。
  与此同时,那两万兵马已经开拔,奔赴预定的驻地,目的是逼喀留军在回撤时改道。
  不过,只有几个高级将领清楚这一点。普通士卒以为即将交战,全都枕戈待旦,睡觉也睁一只眼。
  对于老婆加入敢死营一事,楚翊没再劝过一句。他淡然处之,甚至不再过问。终日忙于军政,紧锣密鼓地调配粮草。
  叶星辞觉得,逸之哥哥不是看淡了,而是生闷气,就像一锅焖肉。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