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陆辞言穿着病号服,披着件单薄的针织外套,站在医院走廊前看着江凛离开的背影。
  “总觉得这辈子……怎么都走不到头。”
  崔嵬沉浸在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中,没听清他说的什么,随口问了句。
  陆辞言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对了,昨天你们在聊什么?”
  崔嵬神色霎时有些古怪,他沉默半晌,随后轻声开口:“聊了关于之后的事情,在想如果局座冲他发难怎么办。”
  陆辞言侧过头,露出脖颈处的颈环,崔嵬识趣地闭上嘴。
  目光越过从生的高大灌木,透过巨大的玻璃罩子,陆辞言似乎是看到江凛回头撇了一眼,之后钻进直升机。
  “这一去估计不会太久,你不用太担心,不会有什么危险和意外,”崔嵬目光无神地盯着直升机的方向,直到眼周开始干涩发疼,他眨了眨眼,揽着陆辞言的肩膀回到病房,“你还没好,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陆辞言支着头,把脸埋在手掌中,只露出纤细的手腕和尖细的下巴,他原本就是瘦的,站立时就想平底拔起的细竹,青绿脆嫩,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了,却坚韧的可怕,现在越发瘦了。
  陆辞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把散落在眼前的头发撩到耳后,变戏法似地用两个发卡别在额角。
  崔嵬看的新奇,凑过去盯着那两枚发卡,要摘下来,被陆辞言侧头躲开了。
  他收回手,抱在胸前啧啧称奇,围着陆辞言转了半晌:“这个东西哪里来的,好难猜啊。”
  陆辞言撇了他一眼,开始赶人:“你没有其他事吗?”
  崔嵬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模样,抱着抱枕往沙发里缩了缩:“没有啊,我现在的任务就是看好你。”
  “我?”陆辞言抬眼,“我很好,你可以去看看陆珉,他已经醒了,总是一个人待着挺无聊的,你之前不是最爱黏着他吗?”
  崔嵬:“哪有,我不是最爱黏着你吗?”
  “你躲着他做什么?”
  崔嵬嘴硬:“没躲。”
  “你知道了什么?”陆辞言蓦地沉下声,尖锐的目光刺向崔嵬。
  崔嵬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他喉头一紧,哑声道:“不知道。”
  又站起身,在屋内转了几圈,想说什么,目光触及陆辞言脖颈的装置时,又悻悻住口,只好焦躁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终于开口问:“他真想你死?”
  又否定自己:“不会,他不会让你死,顶多吓唬吓唬你。”
  陆辞言看着十分平静,落日的黄光洒在他俊美的脸上,落了点点碎金在密如绸缎的长发中,一股莫名的祥和笼罩着他。
  陆辞言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崔嵬起身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白炽灯下,他光洁的脸白的透明,长发垂在胸前,又显得格外柔黑。
  崔嵬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从地下实验室里救出来的“人”,他的脸也是白的,不带任何血色的惨白,五官面颌清晰利落,一张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缓冲的线条,乌黑的长发勉强遮盖住他的身体,紧闭的双眼永远不会睁开,浓密的睫毛却在触碰到他的身体时轻轻颤抖,这样脆弱的美貌有着摄人心魄的冲击力。
  相似的脸上是截然不同的表情,以至于触及到陆辞言冰冷的眸光时,崔嵬脑海中下意识闪现那张了无生机的脸。
  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活着,然而所有人都想错了,他只是一具空壳,没有生命与灵魂。
  陆辞言轻声说:“我说我活着就要杀了他。”
  崔嵬面色瞬间茫然,意识到陆辞言不是在说谎后,他眉头几乎扭出麻花:“你……太冲动了。”
  “没有冲动,”陆辞言面无表情地望着虚空,一股饱胀的疼痛细细密密地刺痛他沉寂的心脏,半晌才轻声道:“我一直清楚的记得五年前的一切,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杀了他。”
  “我怎么能不恨?”他像是在问自己。
  “你怪我吗?崔嵬。”
  崔嵬愣了一秒,听得心一阵一阵发紧:“怪你什么?”
  陆辞言低低笑了声:“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因为我杀了温实,温赫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你们也被他划开,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你们第一次再见吧,你就没有一丁点怨言吗?”
  崔嵬抱着枕头,把脸埋进去:“没有,是你救了我,是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如果没有你,我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我以前想,也许我能从你身上得到救赎,”
  崔嵬有些焦躁,像是隔着皮肉挠不到的痒:“但我错了,我发现你也一样的痛苦,我没有办法。”
  第107章
  被轰炸过的s95区一片废墟,硝烟混合着血液腥甜的味道缠在鼻尖,入目满是焦黑的断壁残垣。
  “江队,检查过了,没有看到任何污染物的痕迹,”他顿了顿,“估计是全被清理了。”
  江凛微微颔首,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外套,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烟尘,落在衣服上时形成小片不均匀黑红混杂的污渍,他抬手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手心也染上黑红交杂的痕迹。
  “撤退吧。”
  江凛瞥一眼满目疮痍的s95区,不出意外s95区和n195区会走向同样的结局,在沉寂四五年之后重新启动,然而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再也没有回到故乡的机会,只能在卫兵的防护线之外,远远地看一眼曾经生活过许多年的家乡化为焦土。
  在这场战争下,没有人获得胜利,污染的清理只是暂时的,它随时会卷土重来。
  踏上脚踏时,直升机微微摇晃了一下,江凛垂眸望向脚踏,瞥见几点黄色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上了直升机。
  舱门关闭时,身后传来几声轻笑,冰凉的剑锋抵在喉咙。
  “知道我在上面,你还上来?”
  江凛两指夹住剑身推开,淡淡开口:“不知道是你。”
  他看着头顶笑得张扬的祁文柏,又移开眼:“不过是谁都无所谓。”
  祁文柏从顶上轻巧地跳下来,摸着下巴打量着江凛:“你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而且你对于我的出现一丁点都不意外。”
  他坐在江凛身旁,撑着沙发好整以暇地盯着江凛,扬了扬下巴问:“在安全局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天天温香软玉在怀,乐不思蜀,连自己叫什么是什么都忘了。”
  江凛冷淡地盯着机舱那扇只有两个巴掌大的玻璃:“我在思考现在这个高度能不能摔死人。”
  祁文柏挑眉,不甚在意地撇嘴:“你想杀我?你不会,因为我会和你做一场你没法拒绝的买卖。”
  江凛没什么兴趣,敷衍地回:“说说看。”
  祁文柏伸出手,指尖擦过江凛风衣外套上黑红的污渍,他把指尖伸到鼻尖前嗅了嗅:“血腥味,不是你的,也不是污染物的。”
  他不怀好意地笑:“是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指挥官的。”
  “我想你也知道,他是实验品,代号s1,整个异能署扒在他身上吸血,要把他榨的一点不剩,就算n195基地地下实验室被摧毁,明面上他被安全局救了,但实际上,安全局也不过是看起来伟光正一点的异能署罢了。”
  他眸光骤然变得怪异,指尖凝出一簇火焰,在火光中,他看着江凛冷白的脸,锐利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沉如沼泽的黑眸似乎有摄人心魄的魅力,又致命的危险,毫不怀疑下一秒,江凛能平静地拧断他的脖子。
  祁文柏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或者说……把自己的命栓在江凛对陆辞言的在意程度上。
  经过几个污染区的观察,他能看得出江凛对陆辞言绝对不一般,但他更想知道,江凛能为了陆辞言装到什么程度。
  如果让陆辞言知道自己长久以来遭受的苦难全部来源于自己深爱的人……
  他想起陆辞言那张漂亮的脸,他好像总是以一种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江凛面前,明明在污染区外是叱诧风云,冷硬无情的大指挥官,但偏偏到了江凛面前,立马变成软弱无害的羔羊。
  祁文柏恶意地想,他会哭吗?
  “呵呵呵……”祁文柏察觉到游移在自己脖颈处冰凉的视线,弯下腰笑了笑,“你也不想他继续遭受这样的痛苦吧?像一个没有尊严的小白兔,摆在实验台上任人宰割。”
  “要是他知道,他悲惨的一生都是谁造成的,他——”
  江凛冷笑一声。
  冰凉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洞穿他的心脏,血液在他手中迸溅,染湿江凛苍白的手臂,骨构分明的手指亵玩似地捏破他的心脏。
  祁文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自己胸口,江凛的手没入他的胸膛,而他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感受到疼痛,他抬眸,浑身发凉到视线模糊,他看到江凛咧开唇笑,几滴血液溅上他的脸,苍白到面无血色的脸上几滴浓烈的血红,妖异又惊悚。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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