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而湛月清已二十岁了。
  “反正比你二十岁才入学了好!”
  下跪之辱令漳佑气得没了脑子,口不择言,“你在那穷山恶水的死地方……”
  “漳佑。”湛月清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
  他怕这小子再说下去,谈槐燃会让他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世上了。
  他看着面前忿忿不平的少年,眼神逡巡过他的脸,像毒蛇盯上猎物——
  “我们打个赌,杏林大比上,若是我考的阶级比你低,我就替你在师傅面前美言两句……”
  漳佑和漳丘都是一怔。
  “但若你不如我高,”湛月清声音冷了下来,“你便在杏林大比上,给我下跪道歉。”
  “二公子!”此事涉及漳家颜面,漳丘忍不住开口了,也面色焦急的跪了下来,“这事是我弟弟的错,您还是……”
  “漳丘。”
  湛月清忽然打断他的话,抬手抬起了漳丘的下巴,从上至下的看着那张脸,居高临下道,“告诉我,你是自愿来求我的吗?”
  没想到他会抬手碰自己,漳丘耳朵一红,鼻翼微动,先闻到了湛月清身上淡淡的木香气。
  “嗯?”
  湛月清抬起葱白的指尖,擦过了他的脸颊,目光看着他,“……回答我。”
  漳丘年纪比他小,湛月清的嗓音又低,仿佛带着点暧昧,乍闻此言,整个人都红了。
  他不敢和湛月清对视,忍不住想低头。
  “……不,不是,”他鬼使神差道:“是家父不知从哪儿听了传言,说、说我同你交情很好……便、便想让我试试。”
  湛月清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垂眸看着他。
  “你的学识在你父母之上,便要学会不听他们的,不可愚孝……必要的时候,该弃就弃。”
  “圣贤书也会骗人的……小丘,你要学会自己分辨好坏。”
  漳丘心间一震,仿佛打通了什么一直瘀堵的东西,脑海里乱得像麻花。
  漳佑也一震,却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往湛月清身上放。
  明明是身寡淡的白衣,可在他身上为何如此不一样?
  ……果然很‘妖。’
  秦瑞说得对!漳佑暗暗握拳,抬起头,“赌就赌——但赌注要变一下。”
  湛月清淡淡抬睫,“哦?”
  “考二等杏林!你考上了我就心甘情愿的给你跪下道歉,若没有考上……你就要替我在时忍冬面前说话,还要自请出杏林院。”
  自请出杏林院等同于自断前途。
  湛月清低笑一声。
  小小年纪,还挺心狠手辣,那就别怪他了。
  漳佑莫名的抖了抖,“干什么?你不敢赌吗?”
  “一个月后,你也要参加杏林大比?”湛月清却问。
  漳佑一怔,点点头,“对啊……”
  湛月清看着他,微微一笑,“可以,我也加一个赌注——若我赢了,成了二等杏林,你不仅要下跪道歉,还要自请去城外庄子,做庄医。”
  他并非看不起别的大夫,只是对于漳佑这种追名逐利的孩子而言,将他放远了,才能让他痛。
  漳佑闻言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明白其中利害性。
  “不敢赌了?现在道歉还有机会。”湛月清微微靠回座椅,端起茶抿了一口。
  漳佑气得咬牙切齿,站了起来,“赌就赌!”
  漳丘皱起眉头,刚想开口挽回,可湛月清却早有预料的瞥了他一眼。
  像初见时,他望见他的那一眼。
  可这一次没有悲悯了。
  ……
  青龙香车里,谈槐燃又不说话了。
  “谈槐……”湛月清抬手摸摸他,“怎么了?”
  谈槐燃别开了脑袋。
  “别叫我谈槐了,”他忽然说,“我不是谈槐。”
  湛月清看着他,忽然偎进他怀里,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谈槐燃一僵。
  怀里的人还带着一点木香气,是昨夜他留下的……
  “那叫什么?”湛月清抬起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睫,“……哥哥?”
  谈槐燃阴鸷的脸色一缓。
  可湛月清却毫无所觉似的,他似乎也觉得接下来说的话有些羞耻,耳朵也红了,压低了声音:“还是……叫夫君呢?”
  谈槐燃瞳孔一缩,指尖突然抓紧了衣袍。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容易吃醋?”湛月清更想笑了,“你这么大了,也是孩子吗?”
  “……我十八岁的时候,”谈槐燃忽然说话了,目光盯着他,“也是孩子,可那时的我,没有你。”
  湛月清心脏骤然一缩。
  “漳丘凭什么就能有?”
  第40章 相识相知相爱[含现代回忆]
  心里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了。
  湛月清看着谈槐燃,懵了一下。
  谈槐燃却好似不吐不快,他刻意扭开了头,不敢看湛月清绯红起来的眼。
  “……我的两个十八岁都没有你,漳丘凭什么就能有?你为何要帮漳丘?”
  湛月清呆了呆,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吃醋还是别的什么了,皱起眉头,“可是……”
  “不要见他了。”谈槐燃终于敢扭头回来,他抬手抓住了湛月清的手,十指紧扣,低着声音:“不需要你见他,任他正派反派,他今日让你委屈了,就是不行。”
  湛月清一怔,本能的抬眼看他,“……可是,谈槐,我的十八岁也没有你。”
  谈槐燃瞳孔一缩,指尖又一紧,喉结一动,声音微哑:“是你要离开的。”
  湛月清微微颤抖起来,忽然起身,走向车门。
  他要下去,他又想离开了。
  “湛月清!”
  身后的木香又一次袭来,是谈槐燃抓住了他。
  “走什么?我说错了吗?不是你想离开的吗?”谈槐燃强制的将他拉回怀里,看着那张脸,声音如霜雪冰凉。
  湛月清无意识的开始掐紧了大腿,垂着眼睫,身子颤栗着、微微的抖。
  他们之间最深刻的问题暴露了出来——若是以前,无论是什么东西,无论湛月清有什么问题,他都会问谈槐,谈槐也知无不言。
  可这几次,他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答应好的婚约没有执行,他也不敢和他吵架。
  因为他怕谈槐。
  他怕谈槐问他当年为何离开,可他又不能和谈槐解释。
  他不愿意坦诚,也无法要求谈槐燃对他坦诚。
  他自以为能各取所需,可是又忘了很久以前,他们是正常的恋爱关系。
  那时没有那么多言不由衷,也没有互相欺骗……
  “湛月清!”谈槐燃蓦然出声,他皱着眉,抓住他的手腕,这才发现湛月清在掐自己,“我不问了……别哭。”
  湛月清在他怀里发着抖,睫毛颤抖着,眼泪乱七八糟的布了满脸,他不说话,只沉默的哭。
  谈槐燃心间重重的一疼,有些懊悔,揽紧了他,柔下声音:“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湛月清抱紧了他的脖颈,埋在他肩窝,“哥哥……”
  带着哭腔的声音叫得谈槐燃心里更抖了。
  帝王的衣衫很快湿了一块。
  艹。谈槐燃暗自骂自己,连忙抚他后背,“我的错,我说错话了……要见就见吧,见谁……”
  “是我不好。”湛月清忽然又呜咽道,“总是你先认错……”
  他知道方才在漳家,谈槐燃为什么而生气。
  他总注意他的委屈,可谈槐燃的委屈不是委屈么。
  当年是他莫名其妙的分手……那一年,他们都是十八岁。
  谈槐燃独自在异世多年,疯病、伤疤、暴君之名……他已比湛月清大了太多了。
  他很少会露出方才那种孩子气的神色。
  也不过是没克制住,才道了一句‘我也是孩子’。
  “是我不好……”湛月清低低的喃喃,“是我不好……”
  鼻翼敏锐的闻到一股淡淡的血气,谈槐燃眉头一皱,察觉不对,忽然又扣住了他的手腕——
  湛月清看似在拥抱着他,可指尖却深深地掐出了血。
  那抹血色太扎眼,谈槐燃心里窜出一股火直冒天灵盖,气得眼前一黑——
  “湛月清!!”他找出手帕,替他擦去指尖的血,下意识脱口而出,“吵架三守则是什么?!”
  这个词太遥远了,话音出口,谈槐燃先怔了怔。
  湛月清一呆,眼尾更红了,本能的又要抱谈槐燃。
  谈槐燃哪敢让他再抱,将他指尖包住,扯过大氅盖住他,将他轻而易举的抱进怀里——
  天际今日乌云阵阵,风声凛冽,像要下雨了。
  谈槐燃原本是要回宫处理折子,见见官员,可下了马车,却直奔锦绣宫去了。
  锦绣宫中,温暖一片。
  谈槐燃将怀里的一团人丢到榻上,湛月清挣了下,从满是木香气的大氅里冒头,已没有哭了,呆呆的看他:“我们不是要去内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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