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哎哟,这可不合规矩,王爷身份贵重,哥儿刚生产屋内污浊……”
桑采听得一阵气闷,把赏金没好气地塞给了她,“婆婆,我送您出府去,您辛苦了。”说着揽过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外走去。
要不是看在她接生了小世子的份儿上,桑采非得给她吃点苦头,尽胡说八道!
此时床铺都已经换了干净的,血腥气还是很浓郁,不知道他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头?
小童打了热水过来给主子洗漱,封越接过了铜盆,“再多送些热水过来,我就来行。”
小童怔愣了几息,慌忙点了点头,便退到了账外。
封越仔细替晓枫擦干净身子,又换了一身轻便清爽的里衣,总算是能让他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魏晓枫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梦太过真实,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他缓缓醒来,只觉今天的被子很软很暖,没有记忆中那冰冷刺骨的感觉。
“阿越……”
他伸手摸向身边,摸到一具寻温热的身体,安心的往他身边靠了靠,嘟哝着:“北川昨天还在下雪,今天怎么就回暖了?”
“什么?”封越猛地从半睡中惊醒,他撑起身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还闭着眼似在梦呓的魏晓枫出神。
感觉到封越的视线,魏晓枫悠悠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人有些不真实,是他,又不像他,真实与梦境重叠,他已经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晓枫,你如何知道北川的?你……可是去过那里?”
“我们,不是在北川吗?”
封越的心脏猛地刺痛了下,眼睛一阵涩疼,视线被泪水朦胧,“我们在广陵,你还记得么?”
“广陵?”魏晓枫眉头深锁:“我,我做梦,去了广陵……那里真好,我们也与现在不一样。”
“阿越,你怎么哭了?”魏晓枫抬手轻抚上他脸上的泪水,不由也跟着红了眼眶,“你今天真好看,好像年轻了许多。”
封越悲伤不能自己,闭着酸疼的双眼,握过他的手递到唇边轻吻,压抑的抽气声起伏不定,魏晓枫这才急了。
“你是不是腿又疼了?”他猛地想要坐起给他去拿热水袋给他敷,才刚坐起一点,整个人又倒了回去。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怎么样了?”封越糊乱擦了把泪水,让他躺回去休息。
“好疼……”肚子疼,头也疼,心也跟着疼。
“你别乱动,大夫说这几天你都得躺在床上好生歇着。”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魏晓枫一脸疑惑:“我又梦到了那里,但我在梦里,以为现在的一切是在做梦,太奇怪了,可明明都这么真实啊!”
“梦里是真的,现在也是真的,梦里也好,现在也好,我们都在一起了。”
“都是真的?”
“嗯,都是真的。”
魏晓枫瞪大着双眼盯着帐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后他又问:“你也去过那里?”
“嗯,和你一起去的,”封越将他抱入怀里,轻声诉说着:“那地方太冷了,常年都是雪,我是个残废,你也不会打猎,然后我们俩经常挨饿,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了。”
说到这里,封越又不由红着眼想笑。
他们两个怎么能过得这么惨?家里穷到耗子都要绕道走。
“还,还把你母后留给你的坠子也当了……”说到这个魏晓枫愧疚不己,“现在,坠子还在吗?”
封越呼吸微颤,“不在了。”
“不在了?是因为我吗?”
“不是,”封越释怀道:“不是因为你,是我发现曾经我以为很重要的人和东西,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你……和你的母后是吵架了?”
这个问题,封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了许久。
魏晓枫见看着自己不说话,一阵不安:“对不起,我不该乱问这些。”
封越失笑:“你什么都可以问,没有该或不该,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如果还是十几岁的年纪,大概不能接受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根本不在乎我,也不喜欢我。”
“人性是很复杂的,特别是权利风暴中争得头破血流的人,他们被权利蒙蔽了心,杀红了眼,早已丧失了爱与被爱的能力。”
“其实人与人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纯粹的爱,越是接近真相的人,会越冷酷残忍。”
魏晓枫心口闷疼,所以他也不相信自己对他的感情么?
“但你,是不一样的。”
因为这句话,魏晓枫心情一下雀跃:“我不一样吗?”
“当然了,我们才是一起的,生死与同。就算我们有了孩子,我们也是彼此最重要的存在。”
“孩子……孩子!”魏晓枫这才想起来,他确实生了个孩子,就是因为生孩子太疼然后他就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他在那里醒来,以为自己在做梦生孩子,太疼太可怕了!
“你别乱动。”
“那我生的孩子去哪了?”
“应该在奶妈那里,有很多人在照看,不会有事的,你想看的话,我去将他抱过来。”
“还是等天亮再说吧,我又有些困了。”
封越无奈一笑:“你睡,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这几天,会一直陪着我吗?”
“一整个冬天都会在家里好好陪你。”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嗯,说话算话。”
封越哄着他很快睡了过去,他家的小夫郎什么时候能睡醒呢?
刚才他大概不是在做梦,而是像他这样灵魂回到了上一世,若不是亲自经历,这些乱力怪神说起来实在是无稽之谈,说出去谁会当真?只当是在说天书。
魏晓枫躺在床上休息了十来天,才恢复了些精气神,那天的事情他已经记得没那么清楚了,似乎离他很遥远,但一闭上眼,脑海里的画面便开始清晰,他已经不去纠结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平了海匪,广陵的海运渐渐恢复正常,之前广陵到南昭需要一月余的路程,但是现在走水路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
可惜孩子现在还太小了,不能出远门,不然魏晓枫想乘船去南昭看看阿兰。
他将这想法与封越说了,封越没有反对,只说:“要去的话得悄悄地去,等到明年六月,烎儿到那时候也长大了些,出远门看看,见见故人,也是极有意义的。”
藩王不得随意离开自己的封地,何况是去另一个藩王的封地,传出去指不定会被说成什么样。
人还没回来造反的大帽子就扣了下来。
“上次阿兰给我送了好多烎儿穿的小衣服,过一段时间就能穿了。”魏晓枫正趴在摇篮边看着睁着明亮大眼的小家伙,心都化了。
小孩肉乎乎的,很软,五官与神情更像他父王多一些。
“烎儿长得跟你很像。”
“是吗?”封越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孩子,又仔细盯着魏晓枫看了会儿,“我觉得烎儿的五官更得更像你。你看这双眼,多漂亮,看起来多乖巧!”
“鼻子长得像阿越你。”
“我觉得嘴巴像你……”
小小的封烎睁大着乌黑圆溜的大眼,好奇地看着两个爹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看他们笑,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
南昭的去年的寒冬从所未有的冷,一个晚上就没过了膝盖,那几天几乎无人外出。
封熙兰所在的院子比往常更加清冷了。
虽说是世子妃,但府里都知道他是个不受宠的,所以院子里连个扫雪的都没有。
这几日他身子不适,一直未见出来,也没有人过来瞧他,关心他是死是活。
随他一起来的两个小童,一个另寻了高枝,只留了个叫青芽的还老实芭蕉在身边伺候着。
两个时辰前,他们公子说要如厕,坐在屏风的恭桶上没有出来,听到痛苦的呻吟声,青芽好几次想冲到屏风后看看情况,但几番被封熙兰制止。
直到傍晚,屏风后传来封熙兰虚弱的传唤。
“青芽……”
青芽激动的越过屏风,却见他披头散发,浑身冷汗,鲜雪正沿着他两条雪白的腿汩汩往下淌。
“小郡王……你怎么了?”
封熙兰用脏污的长裤包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青芽瞪大着双眼连大气都不敢喘,“这是,这……”
“怕什么?不过是个刚成形的死胎罢了。”封熙兰虚脱的整个人靠在青芽身上,“你扶我去浴凳那边坐着,我站不稳 。”
“好。”青芽收起自己的惊诧与怯懦,很难再相信眼前这人竟是在京中娇身惯养的小郡王。
“您先休息,我这便去取热水过来替您洗身子。”
青芽拿来炭火盆与狐裘大氅给他披上,故作镇定的匆匆往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