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次日辰时三刻,宫外传来消息,二皇子封骁遇刺,受了重伤,连夜请了御医过去,现下还不知是何情况。
  封越得到消息时,正在陪陈皇后用早膳。
  陈皇后惊得连碗都没拿稳,粥洒了一身,女使劝她先回房换件衣裳,陈皇后哪还有这个心思?
  虽然封骁不是她亲生的,可那么小的娃儿带在身边十几年,感情深厚,与亲生的无异。
  “快,快备马车,本宫要去探望二殿下。”
  倒是封越巍然不动的坐在凳子上继续用膳,语气平缓的劝道:“母后莫担心,二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御医连夜已经过去了,想必会没事的。”
  陈皇后心脏漏了一拍,之前还觉得他们兄弟两人感情淡了许多,封越回来这些时日,都没去探望过他这个哥哥,与以前大有不同。
  之前只觉自己是多心了,现下一瞧,并非是她多想,是越儿对骁儿存了她不知道的芥蒂。
  “越儿,你不同母后一起去么?”
  “去,自然是要去的。”封越不动声色笑笑:“母后先去换件衣裳,用好膳便出发,回来这么久,也是时候该去见见我那二哥哥了。”
  陈皇后略感不安的点头,让女使搀扶着回了室内,挑了件出宫的常服。
  第10章
  换好衣裳,皇后才刚要去皇帝那里禀明出宫情况,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徐保宝就送了合符过来。
  “皇上听闻二殿下遇刺之事,娘娘必定会牵肠挂肚,故叫奴才送来合符,特赦娘娘出宫去探望二殿下。”
  皇后叫大女使赏了徐保宝,“有劳徐公公送来合符,省得本宫再跑这一趟,耽搁时辰,劳烦公公替本宫谢过皇上。”
  徐保宝收了丰厚的赏钱,一脸恭顺:“娘娘与皇上鹣鲽情深,自是不必这般生分的,若无其它的事,奴才便回去复命了。”
  “徐公公慢走。”
  徐保宝朝坐在屋内吃茶的封越深深行了个礼,高兴带着两个小太监走了。
  此事不宜大肆宣扬,出行也极为隐蔽,随时只带了几个大内侍卫和四名女使。
  封越与侍卫一起骑马在前方开路,庄子在京外五十多里,坐马车需要一个半时辰。
  陈皇后撩起窗帘,瞧着封越如劲松般的背影,眉宇间是散不开的沉郁。
  也不知这两个孩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的越儿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况且年少时骁儿曾救过他的性命,从那时候,越儿便将这个哥哥看得无比重要,是个重情重义至情至性之人,若非是骁儿做得太过份,越儿不会捡着那些过错放在心里。
  可这些年,越儿一直在边境,也常有书信往来,到底能有什么解不开的郁结呢?
  马车颠簸了一路,终是来到丰合庄。
  这处庄子历年收成都不错,环境清幽,水中映清山,环中抱绿水,是极好的修身养性之处。
  马车停在庄子外,管事的将工人都叫到了院外,迎接皇后和广陵王的到来。
  远远见着马车,管家立即上前将马凳放好,局促不安的站在一旁候着。
  皇家天颜自是不能自视,所有人规规矩矩的低顺着头,给请了安。
  “你们都免礼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陈皇后脚步仓惶,头上的步摇晃动着更显流光溢彩。
  管事的在前方带路,女使扶着她才不至于踉跄,封越不动声色的跟在身后,无奈提醒了句:“母后,您慢些走,小心摔着。”
  这些变故是上一世都不曾有过的,从他重生回来,做出不同的选择开始,命运便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世,他是否能谋得个好的结果?
  看着眼前他的母后因着封骁受伤而担忧,前世他坐上那九五至尊的高位,可有好好善待过母后一天?
  大约也没有罢!
  如果真有善待她,也不会自他离去,短短一年就病逝了。
  封骁,他该死!
  一想到前尘种种,封越便恨得双眼猩红,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不,一刀杀了他也不解恨,就应该学着他对付自己的手段,折辱催残他,慢慢消磨他的意志,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到了卧室门前,封越驻足不前,用力闭了闭酸涩的双眼,深吸了口气,平复下眼中刻骨的仇恨,再睁时已经一片清明,脸上是少年人的纯真。
  窗幔用帐勾锁着,榻上的男人强撑着消瘦的身子,脸色白得像纸,虽形容狼狈,但依旧不难看得出往日的俊雅。
  看到陈皇后,封骁整个人激动得都在颤抖,一个大男人泪水如落雨似的下,悲恸的喊了声:“母后!”
  陈皇后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伤病成这样,哪能不心疼,疾步上前扶住了他:“快,快躺下,好孩子,你受苦了。”
  母子俩相见泪水打湿了襟衣,陈皇后紧紧握住他的手,几度哽咽说不出话。
  “母后,儿臣差点就见不着您了,好在苍天垂怜,才叫儿臣死里逃生,躲过一劫,今日能见着您,儿臣心愿已了。”
  “莫要胡说!”陈皇后平复了下心情,用帕子擦了脸上的泪水,“你会长命百岁,顺遂平安的。”
  “儿臣真的是被冤枉的!”
  以开山修路为由私采油矿中饱私囊,分明胆子大得很,这会儿说自己是被冤枉的,简直可笑!
  若不是大皇子给他设了个局,怕是油矿采空了也没人知晓。
  前世也只有他和母后会相信此人嘴里的屁话!
  封越现在来看,父皇对他已是念及父子之情,罚得轻了。
  “此事先放一边,你现下以养伤为重,忌讳郁结悲伤,知道了吗?”陈皇后拍拍他的手背,安抚着他:“你莫要心急,欲速则不达也,时候到了你父皇自然会放你回去的。”
  封越心头漏了拍,母后这话内有玄机。
  听见回去有望,封骁顿时没再那般激动,这才侧过脸去瞧封越。
  “三弟……好多年未见,你都变了个样子,若是路上遇着怕是要认不出来,咱兄弟俩分离太久,确实也生疏了。”
  封越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能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已经耗费了他近几日全部的好心情,他走上前去,盯着虚弱躺在病榻上曾亲手斩下他双腿的好哥哥,鼻腔重重呼出口气。
  “二哥哥,可否让我瞧瞧你的伤?”
  封骁失笑:“这有什么好瞧的?血糊糊的,别吓着母后。”
  “我在边境见习惯了,所谓久病成医,我看刀剑的伤可不比御医差。”这句话封越确实没托大。
  见他坚持,有了几分小时候的执拗,封骁无奈叹气:“母后,您请先回避会儿。”
  陈皇后起身,吩咐道:“可别瞎折腾你二哥哥,明明御医这伤治得好好的。”
  “母后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是术业有专攻。”陈皇后宠溺地笑了笑,让大女使搀扶着去了偏房吃茶。
  封越让他把上衣脱了,好给他瞧伤。
  这伤是在左侧腰腹,解了绷带,封越仔细看着那条十几公分长的血痕,御医已经缝合好了,刀口很平整,出血不多,出刀者是一气呵成,而且刀刃极其锋利,像是京中侍卫佩带的□□所致。
  之前封越还以为这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记,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谁会做这种好事?
  大皇子?可如今封骁已经自断羽翼,暂时对他构不成威胁,有何动手的理由?
  既已动手,又为何不直接取命?以封骁身上那一刀的功力,深一分要命,浅一分太轻,拿捏得宜。
  “三弟,你这表情……怪叫人不安的。”见他盯着自己的伤,一脸凝重沉默不语,不知情的还以为他要命不久矣。
  “二哥哥放心,伤口处理得很好,是我做了多余事。”说着,手法老道的替他重新包扎了起来。
  封骁如今还有一副做哥哥的宽容温厚模样,瞧着他的眼神,也满是对弟弟的思念与关怀,“这些年在边境,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还好,也没你想得那般苦,毕竟有外祖在,很多事情都是他手把手的教,一步步带着我前行,这已是无比的幸运了。”
  “外祖他身体如何?”
  “老当益壮。”
  “我自记事起,外祖就已经在青阳城了,偶有一次新元节宫中请宴,见过他老人家一次,如今早已记忆模糊。”
  封越敷衍笑了下:“他老人家也怕是认不得你了。”
  “那日我知道你打了胜战回来,准备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还以为你会过来,结果……”
  封越怒火中烧,却还要维持表面的不动声色,心平气和道:“我也想来陪二哥哥,可我毕竟长大了,不能任性行事,父皇替我办的宫宴,我怎能缺席?”
  封骁表情怔愣了下,旋即一笑:“对,对,是我欠缺考虑了,只顾着你与我的兄弟之谊,却未想其中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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