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里面摆着的就是一张供桌。
  老鼠精在供桌旁边站了许久,右手不断地攥起又松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突然,她右手用力地往旁边一挥,将右手边离她最近的那块牌位猛地打落在了地上,身后的黄喉像是也惊讶于这情况,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眼看着要将另一块也砸落,她的手却擦着边收住了,堪堪没碰到它。
  事到如今,白榆也明白了。
  被砸落在地的牌位,也就是她见到的留下了摔打痕迹的李靖的那块。
  而还留在桌上的,自然是哪吒的。
  “你出去吧,”老鼠精说道,“留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等到黄喉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她又站了片刻,就弯下了腰将摔落在地上的牌位捡起,扯了块放在角落里的红布,连同哪吒的牌位一起包在了红布里。
  “畜生?”
  白榆听见了这喃喃自语的声音,语气竟然不似先前她听老鼠精说过的任何一次话。
  “也对,”老鼠精嗤笑一声,“畜生总是改不掉自己的畜生本性的。”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抬眼就看见了睡前被她放在了桌上的红布包裹。白榆比之前任何一次看到它们时都还要心情复杂,她将视线挪向窗外,发现天已蒙蒙亮。
  等到天光大亮,她就去主动找了哪吒。
  “你来找我还真是稀奇,”哪吒将书卷放在一边,直截了当、毫不避讳地说道,“难不成是终于想好该如何跟我解释了?”
  白榆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对这个决定还是有点犹豫。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
  “……是。”
  这次惊讶的人变成了哪吒,主动提及的他却像是完全没料到白榆会这么回答。
  “我确实是想解释一下牌位与那封信的事情,”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在狂跳,“拖了这么久,我觉得也该是时候想清楚了,不然我也枉让你等了那么长时间。”
  她紧张得悄悄捏了捏拳头,以此来试着激励一下自己。
  “其实我……”
  她说。
  “并非你以前知道的那个金鼻白毛老鼠精。”
  第32章 .
  此时距离她刚从“梦中”醒来也不过几个小时。
  不过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白榆也是仔细考量过了的,不管她怎么去想,能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
  她还是觉得就这么做比较好。
  “其实我……并非你以前知道的那个金鼻白毛老鼠精,”白榆面向哪吒,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紧张情绪如是说道,“从一开始就不是。”
  坐在她对面的人闻言皱起了眉头,像是无法理解她话中的真实含义。
  白榆也没有急着去解释,她准备等先看看哪吒的下一步反应,再接着有所应对地解释。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片刻过后,哪吒这么说道:“如果……你仍然介怀当年发生的事,直接与我说便是。”
  听到他这话,她想起之前回忆起老鼠精那段记忆后、将至今为止所经历的起因经过都给捋一遍时察觉到的违和感。
  是的,他应该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与其说一开始……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不过白榆对此还有点印象。
  “父王那边的态度,三百年前你就知道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哪吒确实是这么说过的。
  “说起来,我以前一直没有问起过,”她动动嘴唇,本来想接着与往常一样叫出她对哪吒惯用的那个称呼,可事到如今,在知道了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后,白榆忽然更深切地理解到了当初黄喉之所以会说出那样的话的原因,自己更是无法再轻易将那两个字脱口而出了,只能任由它们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那时的事,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她一直以来都想得太过轻松了。
  事实证明,老鼠精身后的恩怨实在比她想象得要沉重得多,至少,就白榆的感觉而言,不会是一笑就能泯恩仇的级别。
  所以也正因如此,她觉得哪吒这边的态度也十分重要。
  他与李靖一同搁置了老鼠精三百年,几年前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突然离开天庭,外出来寻找这个义妹还执意将其带回来教导。也不像光是因为听说这义妹为祸人间,白榆从他透露出的只言片语里也发觉他是来到凡界后才对老鼠精的事迹有所耳闻,故而一路找到无底洞去的。
  ……他疑似提到过,他受了某位仙人的指点。
  白榆才刚刚想到这一点,就听见哪吒开了口,他话语的内容也正印证了她的猜想。
  “是金星。”
  他坦诚地说道,看到白榆略显疑惑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是太白金星。”
  咦,这谁?
  她愣了愣,纵然是在这里待了已经有些年头,可都是以妖怪的身份在凡间生活,对于天庭上神仙们的弯弯绕绕和具体是哪些身份都是不甚清楚的。白榆以前又只是个想走科研道路、天天向上养水产的理科生,对神话传说的了解大多还是来自于童年看过的动画片和电视剧。
  ……也就是说,要是问她太上老君和太白金星有什么区别,白榆肯定是愣上一会儿才能不确定地说他们其中有一位可能是道教始祖的程度。
  算了算了,反正这都不重要。白榆筛选信息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她觉得自己只要知道是这人把消息告诉哪吒的就行了。
  不过,据她在“梦”中见到的情形,当时应该只有李靖与老鼠精,两人又俱是约定好了要在如来佛祖跟前做出个父慈子孝的样子,这陈年往事又是如何会落进了太白金星的耳中?
  “我那日与往常一样在天庭当值,父王临时被万岁传去,我就在殿外等候。”哪吒说明起事情的起因经过,脸上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碰巧遇见金星,便得了他几句指点。”
  “只是还顾不上去详细问他,恰巧这时父王也面见过了万岁,我就随他一同回去了。回去之后,我想起金星说当年之事恐怕有异,而当年在如来面前认下你之事,除了你我与父王,便只有如来知道,金星有事如何得知?我诧异之余,便想着先去询问父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之后,听说了三百余年前发生的事,情急之下便与他起了争执,”哪吒这话说得轻巧,“父王虽是用此事来警告我不要擅自插手,可惜起的只是反作用。”
  “关于这些,我先前也不是并未提起过,本来还以为你应该也对此有点想法。”
  他这时显得倒有些疑惑:“怎么如今才想起问我?”
  那当然是因为她今天才知道当年发生了啥,才终于把事情都串了起来。
  白榆咳嗽一声,她先前就觉得,李靖对她应该不是采用的是漠视就是无视的态度,哪料得真相是更加超乎想象的尖锐。那么,哪吒这么几次三番地将时间都用在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并将她带回后留在这里的举动,在李靖眼中大概也是万万不想让其发生的,没准还把他气了个半死。
  哪吒估计也顶了不少压力……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可又想到他原本就是个叛逆的性子,觉得事情大概也不尽然。
  他以前也曾漠视过老鼠精的存在,但无论如何,这之后想要弥补所作出的点点滴滴,白榆也都是能感受得到的。
  不过,这都轮不到她去原谅。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是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白榆解释道,“我不是老鼠精,至少……不是当年在佛祖面前拜了你们父子二人的那个。”
  “在来到这个身体里之前,我也有着我自己的生活——”
  她觉得自己有点词穷,毕竟哪吒也不是在她承认之前就猜出了她并非原主的黄喉。
  “不是作为一个妖怪头头,而是就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连一丁点的法术也不会,甚至觉得这不过是无稽之谈。那封信的写法异于这里的习惯写法也是因为这个,我们那边是流行那么写的……我某年某月某日忽然就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换了具身体换了个身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回了妖怪洞窟当起了山大王,待了没几天就迎来了位贵客,”白榆停下来,问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哪吒的表情自然很奇怪,他沉吟了片刻,忽然站起来朝白榆这边探过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摸上了她的额头。
  “这温度也还正常,不算是发烧,”他皱眉困惑道,“可是昨晚着了凉?”
  白榆:“………………”
  好吧,她可以肯定自己是没有把事情说清楚。
  “我现在头脑很清醒。”
  她声明道。
  哪吒丝毫不为所动:“意识不清楚的人也会这么说的。”
  ……哎好像还真是,说的好有道理无从反驳。
  但他这样的态度还是让白榆有点恼火,她想了想,抓住了哪吒还搭在她额头上的那只手的手腕,把它拉下来放回到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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