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估计也想到了王萼的事情。
裴昭立刻道:“没有殿下头一回见面就送的令牌贵重。殿下想怎么处理它?”
“送回王家。”崔珩顿了顿,“正好见王萼一面。”
原来王萼回了王家,还以为他会一直躲在京郊的私宅。
裴昭沉思道:“王萼既回了王家,那王御史恐怕也知道了他的事。可王御史于殿下有恩,若是殿下执意要杀王萼的话……似乎有些难办。”
崔珩垂下眸,浓黑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倦意,半晌,才道:“裴小姐不要把本王想得那么冲动,本王又没有说要杀王萼。”
而且你看上去似乎不希望他死。
裴昭听出他低落的语气,立刻会了意:“殿下以为,我是不舍得王萼死?”
他“嗯”了一声,压抑着情绪:“他过去帮过你,你不舍得,才是常情。”他迟疑了一会,又道,“裴小姐,我自知毫无资格过问你的过去,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你以前是不是喜欢他?”
见对面半天没有回答,崔珩便知又是自讨没趣,轻笑了一声,道:“是我冒犯。”
裴昭仰起脸看他。
漂亮的凤眼漆黑得如化不开的浓墨,恍若夜色中吞噬人的漩涡,连灯火都无法照亮。
他每次遇到王萼的事情,便变得优柔寡断,且容易多想。
裴昭摇了摇头,道:“殿下,若我喜欢他,又怎会把他和王藻弄混。而且,若是真喜欢,肯定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了,哪还会逃出来找你。”
崔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屏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当年王藻心悦临真郡主,每次阿父撮合时,便让王萼替他来与我见面。”裴昭冷笑道,“难怪,春猎时箭术差成那样。”
“这么说,当年来吉安寺陪你祈福的,也是王萼。”崔珩微微挑眉。
“对。等一下,殿下怎么知道,我和他去过吉安寺?”
他少见地露出了窘迫的神情:“那年燃灯节,我有些事,于是不得不办成韩二小姐。”
裴昭抿着唇,含笑端详起他的容貌:“原来殿下还有服妖的癖好。”
“裴小姐,是情势所迫,不是癖好。”崔珩难堪地避开视线,长睫垂覆,望向摇曳的桌灯。
俊丽的容颜镀上了旖旎的绯红,显出醉人的温柔,过了一会,他重新看回来,转开话题:“听说裴小姐想要一枝发簪做礼物。”
裴昭点头。
于是他欠身俯就。
裴昭这时才发现崔珩今日戴着的不是镂花银冠,而是仅凭着一支白玉簪束发。
在温润玉色下,鸦黑的鬓发有如泼墨。
“殿下把簪子留给我,等会出去的时候,会有些不雅。”
话虽这么说,但裴昭还是轻轻拆下了玉簪。柔软的乌发垂落在肩,崔珩重新站直身子,披头散发,有些零落的美感。
“裴小姐教训得是。这样出去,确实有些不妥。”他停顿了一会,放低声音,“所以,今夜能不能让我在此留宿。”
第56章
亲吻
先前因为和卫铮铮同住, 裴昭的卧房里确实有两张榻。但两张榻间,只隔着一只微透的黛色座屏。
半晌,崔珩低下眸, 声音柔和:“裴小姐若是觉得不妥, 本王也不会强求。”但说完后,却掠过她走向湢室,再出来时, 耳边垂下的发丝已微微湿润,眼角下的红痣艳丽得惊人。
都自行洗漱完了还说什么不会强求。
裴昭看向右边的榻, 抿着嘴笑道:“殿下若是不嫌弃, 可以睡那。”然后转身也去了湢室。再见他时, 崔珩身上只剩下轻薄的中衣。他弯腰将火盆上的铜罩揭起, 宽松的衣襟坠下去,露出玉白的颈线。
“裴小姐,要再生点炭吗?”他问。
“我觉得挺暖和的。”裴昭移开视线,默默掀开榻上的被褥, “殿下要是冷,就多放点。”
桌灯熄灭后,月光在座屏上投下青年的影子,他坐在榻边,似在望着自己。过了一会, 一阵被褥的窸窣声后,崔珩也躺了下来,轻声道:“密函在帝陵的话, 会有些难办。”
裴昭应道:“得找摸金校尉, 但恐怕,整个大周没人愿意接这样棘手的活。”
对面轻笑了一声:“若是他们带出来, 文武百官恐怕会说有伪。还是要当着百官的面打开地宫。”
裴昭忍不住侧过身,透过座屏直勾勾地望着他:“先不提这样做的难度,若是真的成了,打开先皇的地宫,可比谋害兄长更严重,史官们也不知道会怎么写殿下。”
他漫不经心道:“本王又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停顿了一会,侧过头,似想透过座屏看着她的脸,“裴小姐,本王在意的是你的想法。本王想知道在你眼中,我是怎么样的人。”
裴昭呼吸微滞,只道:“有点难讲。”
“本王也不急于一时……”
裴昭打断他:“殿下,再给我一炷香就想出来。”
他果真再没有开口。
宁静的冬夜里,裴昭只能听到窗外簌簌的雪声和炭火的毕剥声,还有耳边如鼓的心跳。
一炷香过去,裴昭轻声道:“殿下还醒着么?”
崔珩应道:“在等你的回答。”
她有些内疚:“一炷香太短。明日再给殿下答案。”
他轻声道:“时候不早,裴小姐睡吧。”
炭火骤然发出噼啪的一声爆响。
没有困意。
裴昭慢慢地坐起身,望着座屏上的花鸟纹:“可殿下还没说和陛下谈了些什么。”
“裴小姐,这件事情,三言两语很难讲清楚。我想看着你说。”
不等裴昭反应,他已绕过座屏,在榻边坐下。
裴昭连忙把凌乱的发丝拢到耳后,神情也严肃起来。
听完后,裴昭蹙起了眉,但语气却很平和:“陛下不知圣旨在何处,但想借案此查一查萧家;太后却知圣旨入了皇陵……这样来看,当年的事还是得从萧家入手。殿下,会不会是阿娘发现了太后娘娘的身份,然后——你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在凘澌流泻的月光中,青年瓷白的脸浮漾着浅红。
崔珩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热,裴小姐继续讲就好。”
裴昭便道:“在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娘娘劝告殿下‘不该查的事情不要查’。最初我以为指的是她的身份。但太后看到画像时却非常震惊——所以,不该查的事,指的大概是陈斯正的事,毕竟,殿下的人后来也没抓到陈斯正。”
见崔珩面色仍旧微红,呼吸有些急促,裴昭连忙去把烧着炭的火盆端远了些,回来时问:“殿下,现在还热么?”
他再次轻轻地摇了摇头,随手将一绺发丝勾到耳后,眸中笑意清浅:“刚才觉得热,不是炭火的缘故。”
裴昭迟疑片刻,将手背贴在他的颈侧,感受了一会,道:“颈脉跳得有些快。”
崔珩握住她的手腕,缓缓下移到心口:“那你摸摸这。是不是更快。”
轻薄的衣物下,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竟让人感觉指尖被火燎过了一般发烫。
“心律不齐,是毒发的前兆。”
崔珩忍不住笑了一声:“毒发的日子还没到……裴小姐,突然被人赐婚,你竟不生气。”
裴昭神色微敛,看向远处微亮的炭火:“其实很生气,忍着没说而已。”
不但被赐了婚,还有什么喜脉,还要装什么怨偶夫妻,着实有些意料之外。她从未想过崔珺竟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人。
崔珩望着她瞬时冷淡的神色,只觉得喉咙滞涩,心脏被刺了一般,声音也哑了下去:“裴小姐若是不喜欢,婚宴什么的,走个过场就可以。等办完你父母的事,我自会写一封和离书。毕竟,我也活不了太久。”
裴昭垂眸看向他按在自己身侧的手,嘴角弯起弧度。
他在担心什么啊?若是不喜欢,怎么会留他夜宿?
但笑容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慢慢消散了,眼色也冰了下去:“崔韫晖,我是生崔珺的气,气他直接替你我做了决定。但你若再说什么活不久的丧气话,我的确会生你的气。”
崔珩笑了笑,倾身上前,耳畔的乌发垂落下来,摩擦着少女白皙的肩颈,留下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他的声音低醇而缱绻,但又带着试探的小心:“让我亲一下才记得。”
他很少提出这样直接的邀请。
裴昭颔首。
视线被手掌遮挡,眼前一片漆黑,唇角的温热愈发明显。
他如蜻蜓点水般,轻轻落下了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