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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小孩是仇家卧底/蜕生之日 第36节

  隔着单向玻璃,裴初的头微微转过一个角度,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他的眸光却精准地落在玻璃后的裴野脸上。
  屋外的裴野心下一凉,裴初的目光好像会穿墙术的幽灵,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漆黑眼眸就像在无声地对自己说话。
  “这点自知之明我当然有,”裴初不着痕迹地回过头来,打量了傅声一会儿,语气里带了些流于表面的惋惜,“看守所的人告诉我,猫眼三次逃跑未遂,有一次你甚至差一点就跟着垃圾车出了大院……”
  裴初说完停了停,见傅声没什么特殊的反应,觑起双眼:
  “求生欲这么强,你是有何未尽之愿?”
  傅声纤长的睫羽一颤,面上却露出耻笑之意:“你觉得呢?”
  裴初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靠坐着,与束缚在镣铐般的轮椅中的傅声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
  “可能是没来得及销毁的蛛网计划的全部信息,也可能是轮渡行动的研发资料。”
  裴初口中蹦出几个裴野闻所未闻的陌生词汇,外面的裴野微微一怔,却见傅声脸上毫无波动,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裴初的脸,看不出他对这些字眼有任何的反应。
  裴初说完,翻了翻眼睛佯装回忆了一下,轻轻一拍大腿:
  “——喔,还有你生死不明的父亲,你的亲人朋友们。你想找到他们,对不对?”
  傅声牙关紧了一紧,随即低低地笑出了声。
  “我要是你,就会让这里的人假装放我走,”傅声的嗓音里都带着不屑的笑意,“派人跟着猫眼,放长线钓大鱼,不是坐享其成?”
  他看着不语的信鸽,想挪动一下有些发麻的身体,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后咧了咧嘴角,摇摇头道:
  “放弃吧。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说过。”
  玻璃窗外坐着的监听和记录人员中间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潮水般切切的声音,动静不大,却能感受出这些人的沮丧。
  不配合是审讯的常态,可傅声不同,他熬了无数轮,拖着虚弱的身子,却始终精神奕奕、情绪稳定,面对不同招数不同套路都游刃有余,甚至在空闲时间还能策划出三次路线各异的逃跑计划。
  裴野余光瞥到角落的一个记录员甚至合上了本子,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打着哈欠呆滞地开始等候这次审讯的结束。然而审讯室内的裴初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像是和老朋友闲谈一般微微一笑:
  “不能苟同。或许,你为了某些人寻寻觅觅,最后还会回到这里。”
  裴初反应慢半拍似的回答令傅声拧了拧眉。
  “你没有想过,这次行动,老军部为什么会败么?”
  裴初说完,不等傅声开口反倒先自问自答了起来:“对,聪明如猫眼,一定在行动出差错的那一刻就知道你的身边有奸细,不是么?”
  裴野愕然。他眼看着裴初起身,走到门边,手腕一拧拉开门。
  “弟弟,进来吧。”
  裴初说着,脸却始终面向傅声,那熟悉的笑意再次如深海下的冰山般浮上了水面。
  裴野浑身上下的血液一瞬间都停止了流动。
  他下意识摇摇头,好多年前那个裴家孤僻怯场的小儿子某一瞬间仿佛又回来了,他浑身发颤,极力往后退去,却不知是谁在后面推搡了他一把,裴野整个人踉跄一步到了门口,裴初精准地伸手薅住他的袖口,把裴野扯了进来。
  惊慌之下裴野低下头。
  这一次,他不再隔着那玻璃,直直地对上那双琉璃般纯净的眼眸。
  裴野进了审讯室的一刹那,傅声的瞳孔猝然睁大了。
  在警备部七年接受的反刑讯培训都付诸东流,傅声的目光无法克制地牢牢锁定在少年身上,青年身体猛的一震,双手攥紧成拳又触电般松开。有那么一秒钟,傅声甚至想挣脱那脚镣,可他身体只是抽搐般一挣,脊背蓦地挺得笔直。
  青年的呼吸愈发急促,眼神却由震惊慢慢转为茫然,目光反反复复在裴野的脸上游移,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眼前的青年明明那样熟悉,可于他而言竟又那么陌生,黑色的制服像是被生搬硬套在少年身上,而不论他怎样盯着他看,对方都脸色煞白,垂着眼帘不敢迎接自己的目光。
  不是小野。
  傅声对自己说。
  他的小野是个前程似锦的好学生,是他最体贴入微的好弟弟,他们相识七年,每每回首,那孩子永远在他身旁,第一个接住自己的凝望,露出温暖的笑容。
  可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傅声嘴唇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深吸了口气欲平复自己的心情,就听到门口的裴初幽幽笑道:
  “这就是我们的血鸽同志,也是我的亲兄弟,裴野。不过,其实也不需我过多介绍了吧?”
  裴初的话如一道惊雷劈下,傅声怔了怔,目光骤然降落在裴初脸上,顿了顿,再缓慢移回裴野绝望的脸。
  他这才发现,站在一块的两人眉眼之间竟然出奇地神似。
  七年前那个在傅君贤办公室里吵得不欢而散的平凡日子,如深深埋藏了上千个日夜的火线,在傅声脑海中引爆了一颗炸弹,将百转千回都夷为平地。
  心脏泵着惨痛彻骨的鲜血,每搏动一次,便让他痛不欲生。
  傅声转过头,看着裴初,竟没发觉自己的声线都变得嘶哑。
  “你就是……”傅声哽了哽,“你就是,裴初……”
  裴野站在裴初身侧,听着傅声加重的呼吸声,掌心满是冷汗,肺里像是灌了辣椒水,呼吸都火烧火燎地刺痛。
  他满心都盼望着自己能隐藏起来,消失也好,死了都好,只求这痛断肝肠的相认能早些结束。偏偏傅声颤抖着,吃力地咳了几下,再次把视线投向石化般僵硬了的青年身上。
  裴野绝望地闭上眼。
  他等着对方情绪崩溃、将怨怼和仇恨反扑回自己的那一刻。
  可过了很久,傅声都没说话,只是望着裴野,那眼里连茫然都消弭了,只剩下失神落魄的涣散。
  “原来你有自己的家。”
  傅声无助地呢喃道。
  裴野的身体蓦地剧烈一颤。
  傅声怔忪地兀自点点头。他终于豁然,原来那情报就是在父亲唯一的一次允许自己擅离职守、在自己唯一一次的疏忽之下,被这最亲近的人偷了去。
  他早该察觉的。
  他为什么察觉不到?
  可他永远不会怀疑小野的,他的良心说服不了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第一次见面便把善良的赌注压在素不相识的大哥哥身上,这七年里每一次生病受伤时悉心照料的都是小野,每一次伤心难过时陪伴的都是小野,每一个幸福的瞬间里,不曾缺席的也都是小野。
  傅声的喜怒哀乐,渐渐也都围绕着他亲手带大的小野。
  可他不是自己的小野,他是新党的间谍血鸽,是信鸽裴初的亲兄弟,人海中他以为是命运牵着两个人的手让他们紧紧握住,原来一切其实都是一场天衣无缝的局。
  傅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问出。
  该问什么呢?
  问问裴野这七年算什么,问问裴野是新党命令他的吗,那轻柔地为自己整理碎发的手,为自己包扎伤口时眼底心疼的泪光,还有在安全屋里,哭着求自己别走的那个拥抱,都是组织要求他迷惑敌人的命令吗?
  傅声问不出口。
  他不是不知道这世上唯有爱可以伪装,可他太自负了,以为七年的朝夕相伴,早已让他的爱坚不可摧。
  傅声听到裴初的声音传来:
  “让你们见面,是个很残忍的事,我承认。不过,出于对棋逢对手的敌人的尊重,我认为有必要让你败得明明白白。”
  “七年了,正面战场上没有人能在见到你之后活着回来……如果不是血鸽在敌后为我们传递你的动向,我想到现在组织对你仍然一无所知。”
  裴野感觉自己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明明是逢场作戏的认可动作,裴野却心里一沉,抬眸时还是避无可避地对上傅声琥珀色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扭曲,甚至没有了任何情绪。
  此刻的傅声,就像一个表面完好,内里已然支离破碎的瓷娃娃。
  傅声惨然一笑。
  “要是在安全屋的那一夜,真的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该有多好。”
  傅声轻轻说。
  裴野脑子里嗡的一声。
  被屋外的一群人看着,他不敢哭,不敢崩溃,不敢说抱歉,甚至怕外人知道对方的真名连句傅声都不敢唤,像个木偶一样机械地伫立着,呼吸却染上了一丝哽咽的尾音。
  他眼看着傅声垂下眸子,肩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脸侧垂落了一缕半长发丝。
  “这一仗……我输得心服口服,”傅声说着苦笑一声,“行动失败后我在心里筛查了所有人,可没想到反而我这个当哥的,身边的弟弟出了纰漏——”
  “纠正一下,”裴初眯起眼睛,“我才是他真正的哥哥。”
  裴野心里一慌,侧过头就要制止裴初别再说了,却听傅声又咳了咳,嗯了一声,声音越来越小:
  “是啊,我从来都不是……”
  傅声抬手抓住心口,衣服胸前的布料被揉出层层褶皱,裴野一眼便知傅声这是心肌衰弱急性复发,登时扭头喝道:
  “快送去急救!”
  审讯室外有坐着的人闻言已经起身,屋内裴初却比了个手势,顿时没人敢动,裴野见还没人进来,着急到声音都变了调子:
  “裴初!他太虚弱了,不抢救会出人命的——”
  裴初置若罔闻,疾步上前,弯下身,两手撑在轮椅扶手上,低下头死死盯着身子已然脱力地歪倒在轮椅中的青年。
  “蛛网的资料,还有轮渡行动的原始程序,”裴初收起笑容,“交出来。”
  他千筹万划,等的就是傅声最不堪一击的这一刻。
  裴初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声的脸,青年垂着头,双目紧闭,冷汗大颗大颗地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衣襟上,浑身因为疼痛止不住地颤抖。
  裴初一手死死攥着扶手,目光却蟒蛇般缠住傅声不放:
  “说话!”
  忽然一股力量从后面攀扯住他:
  “——别碰他!”
  那力道仿佛咬住猎物死不松口的豺狼,裴初冷不防松开手后退两步,一挥胳膊将拉住自己的手甩开!
  是裴野。
  他半侧过身与自己的亲弟弟对视,裴野身形早已和他不相上下,对方脸上的肌肉都激动地绷紧到微微发抖,屋外的一众人都因为亲眼目睹二人的这番对峙而倒抽了口冷气,然而无人敢进屋劝阻,全都呆若木鸡地盯着他们兄弟二人。
  混乱中傅声因轮椅拉扯的力道身子一震,呻吟了一声,捂着心口的手背青筋暴起,喘息着睁开眼,淡色的眼珠对上那张撕开假面的脸上闪烁着阴狠光芒的墨瞳。
  “杀了我吧……”
  傅声奄奄一息地笑了笑。
  “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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