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新的木雕小兔子顺着李洵的袖子落在掌心,被他递到小碟的眼前:“你……”
  然而他一偏头,却惊讶地发现,小碟正急促地呼吸着,仿佛喘不上来气一般。
  李洵大惊,也顾不得别的了,将木雕兔子顺手塞了回去,一手扶着小碟的肩膀:“你怎么了?没事吧,要不要叫太医——”
  然而小碟已经“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得像那些普通宫女一样厉害:“参参参参见太子殿下!”
  李洵站在原地,一脸懵:他英勇善战、有勇有谋、处变不惊的小碟呢??
  盏碗箸也震惊又害怕的看着这一幕,传说中暴戾可怕的太子,十分奇怪地贴近第一次见面的一个小侍从,还用身体把小碟整个人罩住,然后捏小碟的肩膀——好可怕好变态啊!!
  而张太监虽然震惊于殿下的眼光,却更焦急于殿下的方法,连忙上前道:“殿下,殿下这哥儿头一次进宫,乍见太子威仪,怕是有些吓着了。”沈榶也于震惊中回过神,赶忙上前去安抚小碟,小碟却已经吓得手软脚软,瘫软一片了。
  李洵有些茫然,是这样吗?他打心底觉得不对劲,但此刻眼见小碟一副要背过气去的样子,也知道今天这场合不对,别再将人吓出个好歹来,只得有点郁闷地退后两步。他又看了眼小碟,轻声道:“是孤……孤以后不会了。”
  沈榶的手一顿,张太监也惊讶地看向李洵。太子殿下竟还会说软话?他不禁又多看了那小侍从两眼,这哥儿到底有什么魅力?
  这时候赐去重文宫的一行小宫女小内侍也姗姗而来,张太监忙命他们将沈榶几人送回重文宫去,自己将李洵与那几人隔开。
  也幸好李洵并没有追过去的意思,只痴痴地看着小碟的背影越走越远,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对张太监道:“你给那福昌伯大公子选间最好的房子,他带的人多,多给他两间房。再多选几个宫女内侍伺候。”这样就不必小碟干活了。
  张太监实在忍不住了:“殿下,哪有您这样、这样……”他要是个现代人,就该问哪有你这样追人的?可这会儿也只能支吾了两句,道:“我给这大公子选了一间朝南很好的厢房,殿下放心吧。这些伴读里面,还有一个公府的小姐,一个侯府的小姐、一个侯府的小哥儿,哪里轮得到沈大公子住最好的屋子?之前只他一人带了四个丫鬟侍从,便已经够惹人眼了。我看那大公子瞧着老奴的神色,只担忧老奴要害他呢!”
  李洵皱了皱眉,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解:“怎么对他好,还这么麻烦?”
  张太监叹了口气。这位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不用考虑这些、也鲜少考虑过这些。而他是从底层太监挣扎出来的,也不是一开始就得了大总管的青眼,自然知道这世间嫉妒心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会催生出多少麻烦事来,尤其是这种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事情。
  太子殿下这些关照,不知内情的倒更像是捧杀……“殿下,您就听老奴的吧。”总归太子的心意他已经明了,也知道太子中意的人究竟是谁了。
  啧……殿下还真是口味独特啊。
  “好吧,那你替孤将他……照顾得好些。”李洵低头看了看袖子里没送出的木雕兔子,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怎么事情发展的,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李洵胸口闷了些郁气,直到再也看不见小碟的身影,才转头回东宫地牢去拷问御厨撒火了。
  而这会儿,沈榶也沉思许久,才问小碟道:“刚才那太子与你说了什么,将你吓成那样?”
  盏碗箸也关切地看过来,小碗还小声嘀咕道:“咱们真是运气不好,入宫第一天就……”盏儿连忙打了他一下,示意了下走在后面的两对小宫女、小内侍。
  小碗连忙闭上了嘴,只以眼神暗示,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怎么那么倒霉,遇到了暴戾的太子!
  小碟听见太子二字,就打了个哆嗦:“他就说了个‘你’,抖了抖袖子……看起来好奇怪……”
  沈榶:“?”他十分不解,“一个‘你’字就把你吓成这样?”
  小碟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也不怪他啊,这几日因为要进宫,他们几个私下又把太子的恐怖流言重新温习了一遍,誓要保护好公子。今日在毓庆宫门口,又亲眼见到太子是如何因一碗燕窝就要杀人……当时太子靠近他,他好怕太子因为他没有行叩拜大礼也要杖毙他呜呜呜呜呜,谁知道这种情绪不稳定的人会随时发什么疯。
  沈榶:“……”虽有些无语,但也……情有可原吧。
  但这会儿,许多信息串联在他脑海中,也让他认为,太子八成就是那野鬼了。
  所以他这次进宫,才会被特许带四个下人,否则只能带一个的话,他大概率只带处事更妥帖更熟悉的盏儿。
  那太子方才说的那句“孤今后不会了”,和那晚捧着他手臂细看的野鬼形象慢慢重合。就是不知道,是一开始就是太子失去的魂魄附体于大公子,现在归于本位。还是真野鬼离开了大公子身体后,又附在了太子身上。
  思及华项明的反应,应当是前者可能性更大。但无论是那种……于沈榶都无所谓。总归他认的、想寻找的,都是那个一起并肩作战过的野鬼。
  若他是野鬼又夺了太子的舍,沈榶甚至愿意帮他遮掩。
  今日太子直直奔着小碟去的样子……沈榶心中微微一动,他也在找自己,甚至可能还打算相认。
  哇,这么爽。我的伙伴是太子诶,沈榶在内心感叹。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到了重文宫。这里是皇子、公主们学习之所,伴读们就住在后头的翠竹馆。翠竹馆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子,安置她们这二十几个人倒也勉强能住下。当然,条件自然不如各位在家中好了。
  张太监明显比李洵会办事,他给沈榶安排的是二进院的西厢房,还是一个小套间,一明一暗两间房。明间是个大大的厅,采光很好,有书桌、饭桌、熏笼、软榻。暗间则是一间小小的暖阁,也摆着一张小榻。
  以沈榶的身份,住正房太扎眼,反倒是这小套间,明面上不显,又低调又有里子,他们五个人也能宽宽敞敞的住下。而这西厢房更是冬暖夏凉:时人通常让儿子住东厢房,女儿住西厢房,正是因为女儿是娇客,要住环境更好的屋子。
  沈榶在屋里转了一圈,觉得很满意,小碗等人也叽叽喳喳聊起来,自安排起谁睡哪里。这时忽听见对面东厢房传来一声娇咄:“这冷的天,眼看就入冬了,偏给我安排东厢房!本小姐少打点他们了吗?!”
  沈榶隔着窗子望去,却见是……安远伯家的女儿?正一脸怒气从房中出来。
  这安远伯家的小姐对住处不满,有心想与人换一换。她在府里娇蛮惯了,但出来也知道,这里有比她身份更高的。正房是没指望了,咬了咬唇,目光便落在了对面的西厢房。
  想来是身份差不多,凭什么她住东厢对面住西厢?
  恰此时沈榶推开了窗子,也看了过来。那安远伯家的小姐见是沈榶,面色一怔,忽然神色古怪地喃喃了两句:“算了算了……”
  沈榶:?他还少有这种未曾战斗就胜利的经验。
  但接下来沈榶却发现,这院子里的伴读,年岁小的还罢了,是真真正正给公主伴读不与他们相干。年岁大的却都对沈榶挺有善——好像也不是没有嫉妒沈榶能多带丫鬟侍从的,但往往这些人自己面色挣扎一番,对着沈榶说出来的话却还十分礼貌客气。
  沈榶心中疑惑,难道张太监在宫中面子这么大吗?即便这些人心中不高兴,也因为张太监而不敢得罪自己?
  他却不知道,这些年纪大的伴读多半已听说过太子的种种流言,中选其实心中十分不愿,只是不敢违抗贵妃而已。之前有人装病,硬是被贵妃派去了好几位太医,一日三顿饭地上府中点卯。
  今日见了张太监待沈榶特殊,便认为太子或贵妃已然中意了沈榶为侧妃。虽有些嫉妒沈榶可以多带丫鬟,但和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唉,这也是个可怜人。
  包括那安远伯家的小姐,本想耍娇和对面换屋子呢,见了是沈榶也有些心软了:就让他住好屋子吧,太子殿下纳了他,可就不能纳我了哦。
  因此沈榶这一日在翠竹馆,竟过得很不错……
  而另一头,嘉文帝也在关注着这些伴读。之前听说李洵命张太监额外关照了一名伴读,嘉文帝便来了兴趣:“朕如我儿这般年纪,他已牙牙学语了。我儿这些年忙于政务,于情爱之事并不上心,真是十分不像朕啊。”
  他和先皇后是青梅竹马,七八岁的时候他就天天追着先皇后跑了。自家儿子却这么大了,还不开窍,
  嘉文帝摸了摸下巴上的一缕胡子:“好在终于有点苗头了。”
  段公公——张太监的干爹在一旁伺候着,也笑道:“殿下是晚开窍,但这一开窍,眨眼就长大了。听说今日那些伴读刚入宫,太子殿下就赶去贵妃宫中见了一面。之后又在路上把人截住,说了好一会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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