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只有小碟。他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
  而盏儿等人已经由着这话头,越聊越远。
  “唉,公子上次舞烧火棍,还是上次。还是在咱们甘霖院……”
  “也不知道咱们甘霖院怎么样了,是不是都烧光了……我还挺想我那屋子呢。”
  “……我就不想。就算修好了,最好咱们也不要再回甘霖院住了吧。毕竟……咳咳。”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想起被他们丢进火里的碧桃和一个不知名,但被小碟用木刺扎了几个血窟窿的人。
  沈榶擦了擦额上的汗:“为什么想着回去,住在这里不好吗?也没那些杂七杂八的闲事要处理。这些日子你们过得不快活吗?”
  丫鬟侍从们面面相觑。是很快活,但……也太闲了,闲得他们都有点不自在了,闲得莫名心里发虚: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们配过的吗?
  “怎么不配?”沈榶笑道:“等案子了解了,把我娘留给我的嫁妆取出来,我带你们云游四海去。去那故事里的苏杭、钱塘看看,去看断桥、去游西湖。”
  “那故事虽小碟不记得了,但天下那么多说书人,总有更精彩的故事,我带你们一一听遍。”
  众人都被沈榶描绘的未来惊呆了,还能这样?他们还能过这样的生活?盏儿磕磕巴巴道:“公子不、不成亲了吗?可是公子不成亲,又怎么拿夫人留下的嫁妆呢?”
  怎么拿?硬抢呗。听说那晚柳玉拂还引来了一波贼人,将库房门砸开了,他也可以有样学样。如今沈易安都瘫在床上了,谁还能管得了他?
  “至于成亲嘛……说不定游山玩水的过程中,我们也在西湖借一把伞,遇到一位俊俏的郎君呢。”他笑着看盏儿等人:“嗯,到时候都给你们安排上俊俏的郎君,你们喜欢哪样咱们就找哪样的。”
  盏儿等人都羞红了脸,却又忍不住对沈榶所描绘的未来生出期待。
  一屋子姑娘小哥儿正叽叽喳喳的说着小话,忽然有人通传:“公子,宫里来人了!”
  沈榶:“?”
  门口几个侍卫引着一个笑呵呵的太监,那些侍卫到了垂花门就住了脚,那太监自己带了几个小童走了进来:“大公子原来住在这里,若不是华统领指路,咱家还找不到呢。”
  这太监正是和福昌伯府有过几次往来的张太监,沈榶向他施了一礼:“公公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会是谁吃饱了撑的,来申饬他吧?
  不怪他多想,主要是福昌伯府和宫里所有的往来都是在被申饬。
  张太监笑着摆了摆手:“喜事啊大公子,如今贵妃娘娘为大公主选伴读,您和府上的桥小姐都中选了,三日后便是进宫的日子,还请大公子这三日好好准备一下。”
  沈榶:“……”
  靠,把这茬给忘了!
  第29章
  今日伴读名单定了下来, 张太监本来去福昌伯府宣旨就行了,便是沈榶不在,也只需要福昌伯府自己家的下人来通知,断断用不着他这个中官再跑一趟。
  可偏偏他出宫前, 被太子殿下唤去吩咐了一番。张太监虽然茫然不解其意, 可太子殿下的吩咐也只得照做。这会儿便笑眯眯地关心了一番沈榶的身体:“前些日子贵府走水, 听说大公子受了很大的惊吓, 现今可大好了?”
  沈榶实在不想去宫里做什么劳什子伴读,这件事还是那野鬼在时定下的, 他根本不愿意啊!
  沈榶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了福昌伯府大公子的身体里,在民间不说横着走, 也无人敢欺。这一进宫, 普天之下谁不是皇家的奴才?看那些电视剧里,还要动不动就下跪, 谁受得了?
  况且,那贵妃不似好人, 之前贵妃身边宫女来府里, 就没给什么好脸色,说不定是要把自己叫进宫去好方便折磨……
  这会儿听张太监这么说, 沈榶连忙道:“不止是受了惊吓,身子也十分不好。我之前整整昏迷了三日才醒,如今手脚还发软, 遇上点风就头昏、咳嗽。娘娘和公主的美意在下心领了, 但只怕这身子反而拖累的公主、搅扰了课堂。”说着便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阵。
  张太监:“……”张太监只是随口客气一问, 万没料到,这样的好事竟然还有人不想去的。他在心中咂摸了一番,难不成这哥儿也听说过……太子殿下那方面的传说?他还以为这消息只在宫里流传呢。
  不过张太监只惊讶了一瞬, 便笑道:“哎呦,公子和咱家说这个,咱家又如何能做得了主?这可是贵妃娘娘定下的。不过公子也不必担忧,宫中自有御医照看各位的身体,没准您在宫里就调养好了呢。”
  他目光往沈榶身侧的一众丫鬟侍从身上扫过:“这次入宫,准大公子带四位侍婢。听说大公子身边的侍婢起名颇有趣味,不知这盏、碗、碟、箸是哪几位?”
  四人对视一眼,只得上前见礼。张太监便夸赞道:“听说府中走水之时,几位忠仆立了大功。这次入宫便是公子身体有些不适,有你们照看着,定然也会很快无大碍了。”
  沈榶心里正郁闷着,一时倒也没有注意,张太监就这样帮他定好了带进宫的人选。毕竟就是让他自己选,也大约是带这四个。
  因着这件事,沈榶又在别苑住了最后的逍遥一日,便不情不愿的回了福昌伯府。两日后宫中统一派车来接,总不好让宫里再跑两趟。本来贵妃就似乎看他不顺眼,再落了人口实。
  距离大火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但府里还淡淡飘散着一股焦糊味,花草上也漂浮着黑色的点状物。不过几日,府中便萧条了许多。
  沈榶既然回府,便少不了去拜访沈易安。府里烧坏了好几处,沈易安如今被安置在梅姨娘的冷香苑中,周妈妈也住了过来,帮着打理府中灾后事务。
  沈易安斜靠在床上,神智虽是清醒的,但嘴歪了,说话也不清楚,时不时的还流出口水。见了沈榶,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手指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颤巍巍举起来挥舞。
  梅姨娘连忙上前握住沈易安的手,挡在前面,笑着对沈榶说:“伯爷这是看见了大公子激动,想问问大公子身体可还好呢?”
  沈易安明显不是这个意思,沈榶看了梅姨娘一眼,倒也没有拆穿,点了点头道:“还行,算我命大,没烧死我。”
  沈易安却不肯安生,在梅姨娘手下不住挣扎,呜呜地发出声音。沈榶努力辨认,才听清他在喊着,想见柳玉拂。
  沈榶:“……”也不知该不该夸他一句痴情……
  沈榶在别苑时,已从华项明派来的侍卫口中得知,柳玉拂已被判了秋后腰斩——鉴于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行刑日期定在十一月,也就是一个月后了。
  不知道现在沈易安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但显然梅姨娘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正看着沈榶目露哀求,轻轻地摇了摇头。沈易安现在这个情况,再受不得半点刺激了。
  沈榶无意掺和进他们老一辈的爱恨情仇中,便只装作没听懂,走流程看过了沈易安便告退了。
  从房内出来,沈榶又见到了周妈妈。
  如今府里一应事务都是周妈妈在管着,她曾经是沈易安母亲的侍女,又是沈易安的乳母,虽然现在是个外人,但余威尚存,又身有诰命,府里的下人大多还是服她的。加上刘旺儿等人已经被沈榶抄了,柳玉拂又倒台,为数不多的刺头此时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这会儿周妈妈见了沈榶,便满目含泪地过来拉手:“这些年在柳氏那个贱人手底下,真是苦了大公子了。”这孩子也是她从小见过、抱过的。只可惜后来因柳玉拂作梗,她连沈易安都见不到,又遑论这个孩子。现在见面,心里自然有一番触动。
  沈榶却是从没见过这周妈妈,不过感觉上并不讨厌,便也由着她拉着了。心里不禁想,这沈易安可真是好命啊。
  出生便有爵位,有一个巨富的祖母留下百万家产,现在落魄至此了,还有个没有血缘的乳母为他费心费力。
  因着甘霖院被烧坏了,周妈妈另腾了一处院子给沈榶住,但沈榶还是想去甘霖院看一看。除了正房和厨房烧了个精光,其他屋子倒还留了些残垣。跟在沈榶身后的侍婢们见状,也都露出唏嘘的神色。
  沈榶走到他之前住的屋子,那本书竟然还在地上放着,只是并里面的符一起,被烧掉了一小半。后来或许是有人倒水扑火,存留的部分也皱巴巴的。
  如今太子已醒,这符也没什么用了。沈榶不禁在心中后悔,早知如此,他不该回来寻这符的……
  周妈妈也跟着一起来,还对沈榶说道:“这院子里还没了两个奴才,也不知是公子身边的谁?样貌是辨认不出了,公子可将名字告知,按规矩也该给他们老子娘发些银钱抚慰一番。”
  是谁?是碧桃和一个不知名的坏人喽……甘霖院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只有小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看右看他们院子里少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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