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榶随手抄起一根笤帚,用了些巧劲儿便将两个健壮的婆子掀翻在地,冷笑道:“我是大公子院子里的人,自然一切以大公子为先。你们先是不让我们去寻大夫,现在又要把药夺了去,明显是要置大公子于死地!你是不是打算害死我们公子,好霸占夫人留下的嫁妆?”
沈椿带来的人脸色俱是一变。他们当然知道,三公子打得确实是这个主意,却没想到这小侍从竟敢这么直愣愣的把话这样掀开。
沈椿气得要死,刚要骂人,却又听沈榶道:“我告诉你,做梦!夫人临终前,命母家来人将其嫁妆封存起来,只待我们大公子出嫁,便全作为陪嫁让大公子带去夫家。但夫人也有交代,万一大公子遭遇什么不幸……”
沈榶冷笑着看向沈椿:“那夫人的嫁妆自然由母家盛国公府尽数拉走,不会留给福昌伯府一分一厘,自然也轮不到你们沾手一丝一毫!你如今害死我们大公子,什么也得不到,盛国公府也不会放过你的!”
沈椿脸上藏不住事儿,此刻顿时青白一片。他倒是不怕盛国公府找麻烦——如今空有一个国公府,哪里还有盛国公!
老盛国公惹了圣上厌恶,死后陛下迟迟未批其子袭爵的折子,如今只有一个不尴不尬的盛国公世子顶着门户。整府闭门不出,早已沦为了京中笑柄,福昌伯也早恶了这门姻亲。这也是他们敢这般肆无忌惮欺负、谋害大公子的原因。
盛国公府要是为难他,父亲定会保护他的!
只是——他从不知道若大哥哥死了,先伯夫人的嫁妆会被原封不动送回母家?那他们母子三人的算盘,就全落了空!母亲那里还急着用钱呢,这可怎么好?
连盏儿等人也震惊地看向沈榶,显然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沈椿硬撑着道:“你胡说!这京中的体面人家,哪里有把嫁妆拉回去的?这不可能!”
沈榶笑了:“那你是承认想害死大公子,谋夺夫人嫁妆了?”
沈椿:“……”他目露凶光,脸上透出一丝狰狞:“这恶仆谋害大哥哥,被我抓了个正着,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沈榶抿了抿唇,攥紧了手里的扫帚,看来今日是要有一场恶战了……还是这身体身份太低微了,不方便开团。他在脑内飞快盘算着,京城戒严,无论是兵变还是其他事情,福昌伯和柳姨娘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来的。只要熬过三天,等系统解决了bug把他送回大公子身体里,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希望这京城戒严能超过三天。
擒贼先擒王,他没有必要把这一院子的人全部打退,只要出其不意将沈椿打个半死,沈椿身边的下人自然要先顾着抢救自家主子,顾不上别的了。他可以先从狗洞钻出去躲在外院或什么地方,实在不行,他可以偷偷潜入沈松的房间,把这个未来世子也打个半死——呵呵呵呵,到时候看谁还有功夫来为难他们甘霖院?
沈榶回忆着自己二百来年的剑修生涯,掂着手里的扫把:也不知道这具小碟的身体,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然而正当沈榶和沈椿带来的人对峙着,双方蠢蠢欲动一触即发之际,盏儿忽然冲过来挡在沈榶身前,满目泪水,颤抖着手指着沈椿道:“你竟想害死大公子,谋夺夫人的嫁妆,你们不得好死!”
沈榶有些惊讶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盏儿,继而又见许多忠于大公子或忠于先夫人的下人也冲过来,竟组成了一堵人墙挡在前面,跟着盏儿七嘴八舌的喊了起来,最终汇成了整齐划一的喊声:“你们要害死大公子,谋夺夫人嫁妆,你们不得好死!!”
这些忠仆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声嘶力竭的喊,一时声音震天,生生传出了几个院子去,听见这喊声的人都震惊地看向传出声音的方向,窃窃私语起来。
沈榶暂时没动手,而是默默观察起了这院子里的人,谁喊的视死如归,谁喊的比较摸鱼,谁根本没喊目光闪躲……全记在心里,这都是以后他的左膀右臂!
沈椿十分破防:“反了!反了!住口,都给我住口!不准再喊了!”
而他带来的人却已经被甘霖院众人气势所慑,有些慌了,一个中年哥儿凑到了沈椿耳旁,不安道:“三公子,要不然今日就算了吧……他们再喊下去,若让外头的人听到了,怕是要不好。”
阴私之事之所以是阴私,就是要偷偷做啊!
沈椿却已经气炸了,他城府并不深,不过是仗着福昌伯的宠爱才一直顺风顺水,这会儿便道:“怕什么!就是听见了又如何,谁敢管我们伯府自家的事!今日已经开了这个头,倒不如斩草除根……”他目光毒蛇一般扫过沈榶和盏儿等人,“把这些刁仆统统给我打死!”
那中年哥儿心中暗暗叫苦,少不得腹诽,到底娼妓肚子里爬出来的上不了台面,竟连一丝大家哥儿的体面样子也没有,也不懂礼,更不知事态轻重。
这豪门大院看着铁桶一般,实际上哪个下人不往外说嘴……今日甘霖院众人这么一喊,外院那些嘴碎爱嚼舌的不出两三天就会传出去,到时候福昌伯府的笑话就人人皆知了……但凡要点脸的人家,那是羞也羞死。
但谁让柳姨娘母子根本不懂这些呢。
俗话说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那中年哥儿见沈椿执意如此,便也默默退下不再劝了。他如今也要在柳姨娘手下讨生活,在不要脸面的人手底下讨生活,难免更艰难些,何苦给自己找罪受。
正在此时,从屋里忽然风一般蹿出一个人来,众人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听到一声响亮的“啪”,沈椿已经被一个耳光扇翻在了地下。
果然如沈榶所想,跟着沈椿的人哪里还顾得上和沈榶等人对峙?一叠声的叫着“三公子”,七手八脚的去扶沈椿。
沈椿怒吼着:“谁!哪个贱人竟敢打我,我要将你大卸八……”
他一抬头,却见情报中烧得不省人事的大哥哥此刻只着中衣,长发披散,鬼魅一样站在他面前,恶狠狠地瞪着他。
沈椿平日里并不怕这个病病殃殃的大哥哥,然而此刻仰头去看,只见他面色白得可怖,两颊因发热烧得酡红,眼窝深深凹陷,像恶鬼,又像纸扎铺子里头扎的纸人。
被他这般居高临下地盯着,沈椿心底升腾出阵阵寒意,剩下的话也卡在了嘴边。
盏儿却激动万分,甘霖院里其他下人也像忽然有了主心骨一样,泪眼汪汪的看了过去:“公子!”
他们到底是自小生活在封建社会的奴仆,很多思想根深蒂固。方才敢骂沈椿已经是为着护主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此刻见了自家主子,却又好像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够勇气再翻倍,做些更出格的事情来!
沈榶也很惊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此人并非小碟,之前又对甘霖院诸多人毫无反应,沈榶心中猜测,大约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误打误撞占了大公子的身体,与福昌伯府的恩恩怨怨并无瓜葛——换魂一事发生在落水之后,搞不好那湖里以前死过人,是住在湖里的水鬼。
没想到这孤魂野鬼竟会做这种出头之事。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沈椿把大公子害死了,这具身体死亡,野鬼便又无身可附,又要沦为孤魂野鬼。好不容易有了再做人的机会,这野鬼此刻出头大约也是为了自保吧?
这会儿倒算得上是同盟了。
沈榶看过去,只见那野鬼俯身凝视沈椿许久,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幼不尊长、以庶杀嫡、娼妓谋夺原配嫁妆……好啊,好一个福昌伯府!”
沈椿原本略有畏惧之色,却在听见“娼妓”二字时像被火烫了一样弹射起:“你敢辱我母——啊!”
野鬼冷笑着甩了甩手,看着再次被扇翻在地的沈椿:“实话实说而已。”又看向扶着沈椿的那些下人:“怎么,你们也要以下犯上,以奴杀主吗?”
以奴杀主是大罪,众人缩了缩脖子,许多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府里公子们神仙打架,若是大公子昏迷着,无知无觉被三公子了结了便罢了。现在既然已经被撞破,他们再敢动手,一定会被清算!
伯爷不舍得处置三公子,还舍不得找几个下人背锅遮掩脸面么?
盛国公府虽然已经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也不是他们这些身为奴仆的人可以对抗的。许多人偷眼扫了扫沈椿……他们也不相信柳姨娘母子会真的护着自己。
一阵冷风刮过,本就病体未痊的野鬼咳嗽了两声,身体略微晃动。盏儿不知何时已去屋里拿了斗篷给他披上,轻声道:“公子出来怎么也不披件衣服!”
此刻小厨房的药已经得了,小丫鬟连忙捧了过来,野鬼一仰脖就喝了个干净,顺手将碗摔在地上,于是得到了一块锋利的瓷片。
沈椿被一左一右重重扇了两个耳光,此刻面上已经肿的猪头一般。野鬼拿着瓷片朝前又走了两步,沈椿便惊恐的往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