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转眼间,应如是险象环生,还得留神避让落石,乍闻木架倒塌,溅起烟尘,其后石壁自墙角开裂,料知墓室坍塌在即,心悸之余陡生计较。
下一刻,裴霁发拳击面,应如是横刀招架,顿觉排山倒海之势呼啸冲来,无咎刀发出颤鸣,他被这股巨力猛推向后,背脊砸在裂纹密布的墙壁上,一口血登时喷在了刀刃上,又见对方疾冲而至,竟是一动不动,任其提掌拍向胸膛。
直至掌风及身,应如是突然出手,刀背贴着裴霁的手臂向下一压,人亦斜身侧闪,但闻“轰”的一声巨响,裴霁这一掌擦过应如是鬓边打在墙上,碎石迸溅乱飞,他不知躲闪,被砸中两下,应如是趁机欺近,指剑直奔他心口。
慧剑无锋,心手相应,这一指正中裴霁天池穴,如有冰凉剑刃穿心而过,刹那间寒彻骨髓,他睁大双眼,脸上甚至有一丝迷茫之色,怔怔看去,复又抬头。
三尸真气透体袭入,应如是面上一阵青红变幻,身躯外寒内烧,可他寸步不退,以明王内劲配合慧剑琉璃功,生生冲开了裴霁的心脉要穴。
压下喉头腥甜,他盯着那双血色氤氲的眼睛,一字字地道:“我会带你出去。”
几欲焚烧五内的火毒被这一剑击散,裴霁恢复了片刻清醒,他定定地看着应如是,一向沉静内敛的人此刻锋芒毕露,连目光都变得明亮逼人,仿佛藏剑破匣。
他忽然笑了,身上爆出一阵怪响,竟是真气逆冲,不惜自损强封经脉,咬牙忍住闷哼,眼前骤然发黑,倾身倒下,被应如是拦腰抱住,双双跌坐在地。
“你要说到做到……”裴霁声如蚊讷,“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罢,他身躯一软,就此昏了过去,应如是探过呼吸脉搏,这才放下心来,猛地侧过身去,将血吐在狼藉不堪的地面上。
缓过一口气,应如是撑着裴霁站起身来,石门纵裂欲崩,料知门外甬道已成绝路,但见方才那面墙壁砖石落下,隐有烈风涌入,彼端必有通路。
一块石板从上方塌下,应如是不敢迟疑,挥刀劈开几道落石,带裴霁爬过壁穴,复行百十步,前方竟出现了一道眼熟的石门,原来这座古墓上拱圆顶,下落四方,间有墓道相交,如同血脉连心,可通顶心正下方的主墓室。
身后又一面石墙应声开裂,应如是抬手为裴霁挡去落石,运起轻功拔足疾奔,抢在通道堵塞前冲入石门,里边果然是机关地洞,这里结构特殊,未有大片崩塌,但四方出路已绝,人若躲在其中,终究难逃一死。
石桥断裂过半,好在长明灯尚未坠熄,应如是借光向下看去,五个大鼎或倒或立在石台上,洞底蓄满了水,有道人影扒着鼎足浮出半身,不知是死是活。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严光……”应如是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认出了那身官袍,双眉不由皱紧。
他还记得陆归荑先前所言,单大夫佯装杀人灭口,使严光诈死逃生,后趁乱逃入此地,启动毁墓机关,一手造成了这般绝境。
一念及此,应如是将裴霁负于背后,纵身跃至石台上,单手攥住严光左臂,发现脉搏尚存,遂将人从水中拽起,丢在石台边缘。
许是拉扯到了伤口,严光发出一声痛吟,睁眼对上应如是冰冷的目光,一怔过后,竟咧嘴笑了起来,旋即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料想断了肋骨。
应如是问道:“机括藏在哪儿?”
“没了……”严光喃喃道,“只要按下去,便是悔也无用,都得死……”
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倒比江湖上的亡命徒还要狠辣,应如是不肯坐以待毙,心思飞快转动起来,突然想到这下方还有暗渠,水流来去受控,必与潜流相通,若能找到闸口,或有一线生机。
可他幼时遭过水患,多年来未敢深入水下,要带人遁水寻路,谈何容易?
权衡几息,应如是出手封住严光的穴道,翻身下到洞底,凭记忆找到暗门方位,里边有条小道,往深纵入地牢,只要将其打开,便可引水而去,奈何机关已毁,应如是余力不多,推之难动。
正思量时,几块碎石砸落下来,溅开水花朵朵,应如是仰头看去,只见墓顶悄然蔓延开无数细小裂纹,长明灯摇摇欲坠,心知耽搁不得,唯有孤注一掷。
他后退数步,足下深陷,两袖入水,全身内劲转放为收,恍若鲸吞龙吸,积水受其内劲所引,绕身急转,应如是双掌运气,以力带水,水随身动,猛地向前拍出,浑重凶猛,几如蛟龙出海,似有千钧之力,“砰”地撞上暗门,但闻爆响震耳,石板破开大洞,水流顺着缺口汹涌冲击,半截门向里塌去,水位骤低。
应如是脚步猛一踉跄,却见前方黑影一闪,竟有尸人从门后跃出,料是漏网之鱼,他毕竟强弩之末,这一掌出罢,气力不继,仓促间挥袖扬去,卷住狞恶头脸,未及发劲抛开,便听嘶吼声逼近,一只泛着青灰色的手已抓中小臂。
尸人爪牙有毒,应如是不及挣脱,眼看那尖锐指甲就要破衣入肉,忽听破空声瞬发而至,寒芒灿若白虹贯日,深深没入那颗被衣袖紧紧裹住的头颅,去势犹未绝,裂帛声骤响,尸人整个向后飞去,离地钉在墙上。
应如是倏地睁大双眼,他看着碎布上不断蔓延的血迹,看着那把嗡鸣不已的刀,浑身僵硬冰凉,半晌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去。
裴霁不知何时醒了,支起半身倚鼎而坐,右臂兀自发颤,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谁也没有说话,唯见暗红血珠从白刃下滴落,融入流水中。
“……脸白得像鬼,吓着了?”终是裴霁先开口,气势不足,犹带嘲笑之意。
应如是胸有惊涛万丈,却在这一句话里落回心海,他摇了摇头,反手将无咎刀拔出来,任尸人的躯体砸入泥水,抬步走回石台。
“水闸就藏在这下面,你醒了也好,我去探路。”应如是将刀递给他,又看向面色惨然的严光,“先别杀他。”
话音甫落,也不等裴霁回话,他矮身一闪,钻入石台下的空隙。
此间昏黑无光,空间逼仄狭窄,应如是摸索前行,只觉脚下潮湿,几步后碰到一面冰冷铁闸,从怀里摸了银两出来,掷入空隙,听得回声渐远,心中大定。
事不宜迟,他回到地面上,对裴霁道:“这些水果然是从外面引入的,底下有暗渠通道,我们沿边而走,可出困境。”
裴霁想到那具盗墓贼的尸首,拄刀欲起,却是有心无力,应如是索性脱了外袍,撕破结绳,又把严光拽了起来。
严光动弹不得,正闭目等死,未料应如是会带上他一起走,以为要被拿去试探机关,却见对方为自己解了双足穴道,腰间系上绳索,先行纵入地道。
三人相连而行,应如是打头,裴霁如影随形,严光落在最后,间隔不过几步之遥,很快到了那面闸门前,无咎刀重重劈下,门锁立断,脚底水流变大,应如是判断出水流方向,复又投石问路,带着两人摸黑前行。
暗渠与地下河相通,越是往前,水流声越大,足下也越发湿滑,裴霁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连应如是的身影也在暗中模糊,全靠绳索牵引行走,正要出言,右手忽被攥住,连带出鞘半寸的刀锋也压了回去。
“刚才那块碎银在前方落下了。”应如是低声道,“你忍一忍,闭气泅水。”
裴霁眉头一皱,他水性不错,却是深知面前之人与水犯冲,在船在岸还好,一旦落入水中,顿失三成功,比那旱鸭子也出息不到哪里去。
然而,他们今日身险境,豁命才找到这条出路,岂有畏惧不前之理?是以裴霁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又道:“换我在前。”
应如是摇头道:“御水觅路,须得耗费更多气力,你撑不住的。”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小路尽头,往前一步就要踏空,湿气从下方卷来,味道有些异样,却已不似方才那般腥臭难闻,料是水流不息,浊沉清出。
应如是又踢落一块石子,默默估算水深,带着裴霁和严光下到水中,霎时没过膝盖,越往里走,水位愈高,不多时便淹到胸前,杀得身上几处伤口冰冷刺痛,令他想起了幼时那场水灾,只觉耳畔阴风如泣,水中如有万千鬼手抓挠过来。
左臂一紧,却是被裴霁反握住了,目下他不敢妄动真气,体内火毒未清,掌中尚存余热,应如是不由闭住呼吸,魂魄归体,叮嘱一声“闭气”,水便没顶。
严光虽识水性,但伤势不轻,全凭一口气强撑,此刻不免惊慌起来,死死抓住绳索,应如是将他拉到身后,一把攥住手臂。
比起顺流而下,逆流向上更是举步维艰,幸而应如是内功浑厚,气息绵长,足下使了个千斤坠,一步步抵水前进,裴霁掐着他腕脉,察觉异常便挪身上前,使应如是得以浮出水面换气。也算天无绝人之路,待他们撑过分流口,水势总算渐缓,水位也降到喉下,应如是不敢松懈,半拖半拽着两个人走上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