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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话虽如此,水夫人的神态较以往略显冷硬,十九鼻子一酸,忙低下头去,道:“老爷待十九恩重如山,我不过尽些绵薄之力,只盼早日抓获真凶,还老爷公道。”
  水夫人放开他的手,那厢裴霁也搁了茶盏,尖酸刻薄地道:“你这样有孝心知恩义,既然说到这个份上,看来用不着本官再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问吧。”
  闻言,应如是瞥过一眼,被裴霁狠狠瞪回来,原来他在接人时就问过话了,奈何十九性子倔,又是个皮薄不经打的,下手轻重都耽误工夫,胸中有火发不得,以大欺小也没面,难怪进门时一张脸板得比棺材还正。
  其他人没留意这俩的眉眼官司,郭掌门率先发问道:“这位小兄弟,应居士说你是本案的重要证人,难道你从那两个帮凶身上,还发现了什么关键线索?”
  十九心中一颤,下意识朝应如是看去,见他微一颔首,这才抬起头来,道:“昨天午后,我遵照李兄……应居士的吩咐,根据鞋印留痕找到移尸之人,可惜晚了一步,那徐半瞎假装行窃,已被押去衙门,便找总管事陈明事态,却不想……”
  静安堂失火的实情,在场诸人已从裴霁和水夫人口中得知,眼下听十九这个当事人说起来,个中细节更为清楚,义愤之余又暗自心惊,单是两个内鬼的行动就如此环扣紧密,那名真凶能够得手,也不知谋划了多久,实在令人背后生寒。
  “那老鬼杀害了六名看守,又放火把他自己和整座静安堂都烧了,唯独放你一条生路?”李义紧盯着十九,“究竟是他良心未泯,还是你身上另有文章呢?”
  他这一问如此尖锐,连十九也听出了恶意,对水夫人道:“总管事为何饶我性命,除他自己已无人知,但我在逃出火海之后,反复回想此事,认为总管事所用方法,或与真凶谋害老爷的手段如出一辙。”
  老总管从前固然厉害,而今也已年迈力衰,他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死六名守卫,全靠那支毒蜡烛,十九也曾闻到毒烟,好在蜡烛已熄,老总管又及时将他击昏藏好,这才幸免于难。
  应如是适时开口道:“在下将十九带出火海时,他已昏迷不醒,推功过气见效甚微,遂请医看诊,郎中说他没有中毒迹象,开了一剂醒脾药,不久便醒来了。”
  这话乍听无甚不对,再一想十九方才所言,那支蜡烛的毒性如此猛烈,十九虽只吸入了少量毒烟,但他没有内功护体,怎会毫无症状?
  “若有解药,他就该给自己用,即使注定要死,保存几分余力也好应变。”裴霁坐直了身,眼中如有火星乍现,“除非这药有古怪,或是问题出在你身上!”
  都是骨肉凡胎,能有什么不同呢?
  “十九不会武功。”应如是不疾不徐地点破道,“江湖上有些秘药,是专门针对武人配制而成的,内力越高,发作起来越厉害,反之则反。”
  水夫人回过头,只见李义的脸色已变得惨白!
  应如是又道:“任庄主的武功何等高强,诸位心中自有数,再有白纸黑字写下的验尸结果,听闻疑凶昨夜亦有现身,以其能为,能否一击得手?”
  刹那间,数道目光落在裴霁和程素商身上,昨夜鬼面人两度现身,先后与他们二人交手,只听裴霁冷笑了一声,程素商亦道:“强则强矣,不如家师。”
  应如是点头,十九望向水夫人,强忍着悲痛,问道:“那天夜里,您二位用过参汤之后,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水夫人微怔,皱眉想了半晌才道:“我并不觉得有何异样,他用完汤便沐浴,很快更衣就寝,睡得还比往日好些,倒是我心中挂着事,难以入眠,后来也是半梦半醒,好似魂不附体,等他出了门,辗转一阵才睡沉。”
  却听十九道:“昨夜我被困在静安堂里间,彻底昏迷过去前也是如此。”
  厅堂内霎时鸦雀无声。
  李义急得冒汗,正要说些什么,裴霁已站起身来,道:“先过去看看!”
  第一百零七章
  卧云山庄占据整座白眉山,任天祈身为庄主,其住处却不在山庄中心地域,而是位于东坡之上,高出别的建筑一头,两面树林夹一面山道,上下通行从此过。
  案发两日,变故频出,山庄上下莫不紧绷心弦,可要说最恐慌紧张的,还是主院里这帮仆人,尤其是管家和负责小厨房的婆子,昨日水夫人从火宅回来,立即将他二人审问了一遍,还派弟子搜了他们的屋舍,本以为这关算是过去了,今日又被叫来,见着几位气度不凡的生面孔,管家还能应对,婆子已骇得两股战战。
  前天夜里炖过参汤后,小厨房只在次日清早煮过一顿朝食,因为中午有寿宴,所以不曾留灶,后来直接被勒令锁门,里面的东西都在原处。
  应如是问那婆子道:“当晚用的什么汤方?炖好的可还有剩?”
  婆子讷讷道:“老爷和夫人夜间不食荤腥,也就用了人参、麦冬和五味子,益气补阴的,别的都没敢放,隔水炖了一盅,倒出来刚好两盏,一口没多的。”
  十九很快找到了自己送的那支参,它被切下了芦头,其余部分都好生收在盒里,又找到麦冬和五味子。医者识药,一看二闻三尝,十九向应如是摇了摇头,没有剩下来的汤水,单从这三味补药来看,未有不对之处。
  人群里,李义无声地松了口气,忽听裴霁问道:“中途离过人么?”
  管家躬身道:“回禀大人,汤是当晚戌时炖上的,她着手料理,小人在旁看着,而后账房寻来,说礼单有几处对不上,于是过去核对,来回顶多一盏茶工夫。”
  裴霁便将目光转向那面如土色的婆子,放出一丝杀意,冷声问道:“那你呢?”
  婆子慌忙道:“小、小人也不曾走开,更、更不敢动什么手脚啊!”
  她的模样着实可怜,郭掌门几人都有些不落忍,十九却皱起眉来,道:“人参、麦冬和五味子三药为伍,益气生津,气阴两补,主治劳伤过度和心气不足,夫人服用此汤,纵无好眠,也不该精疲神乏,除非是加了别的东西,坏了药性。”
  闻言,裴霁双目一凛,如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向那婆子当头压下,“扑通”一声,那婆子本就腿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哭道:“小人不知啊!小人真、真的没有……就是,太困了,闭上眼打了个盹儿,也没睡死啊!”
  她磕头如捣蒜,在场诸人却已变了脸色,应如是伸手拦下裴霁,蹲下来将婆子扶起,轻声问道:“老施主,你睡了多久?”
  婆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几不成声:“就、就一会儿,管家回来前我就醒了,当时……对,当时窗户有点动静,把我给惊醒了!”
  她猛地抬手朝里侧指去,颤抖着道:“那会儿刮着风,把叉竿吹到地上了。”
  那扇窗正好位于灶台旁边,应如是目光微凝,裴霁已抢先上前,伸手推开木窗,此时也有山风刮上来,吹得他额发凌乱。
  小厨房共有两扇木窗,一扇朝向院内,一扇朝向院外,灶台旁边的这个就是后者,从屋里向外看去,最先入眼的是一条排水沟,往前几步就是院墙。
  “那面墙外是峭壁,多年来无人行走。”水夫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外子戒心重,遂选此地作为主院,谁要往返上下,都得从前边那条路上过。”
  李义忙道:“也就是绝路了?”
  “是不是绝路,过去探了才知道。”说罢,不等其他人有何反应,裴霁已经斜身跃出,在院墙上连踏三步,飞燕般翻了过去。
  应如是留下一句“诸位在此稍待”,也紧随其后,到了墙头上却没有立即跃下,而是低头垂眸,目光从盖瓦上飞快扫过,在其中一片的内侧发现了三个小孔,拖拽出细而短的白痕,这面墙饱受风吹雨打,留印位置又隐蔽,很容易被人略过。
  这会是什么东西留下的呢?应如是回头看向小厨房,李义正站在窗前,冷不丁与他对视,忙是侧身让开。
  心念一动,应如是假装无事发生,纵身跃下,墙后是一小片荒地,没几步就到了尽头,从上往下看,深陡狭长,隐约听见水声,底下或藏溪涧。
  裴霁在前,听得风拂衣动,头也不回地道:“少说五十丈高,你有几分把握?”
  “你我内伤未愈,还是稳妥为上。”应如是侧目看他,“回去找人一起?”
  裴霁冷哼一声,似是对他的贪生怕死极为不屑,道:“各怀心思的东西,不先亲自摸个底,你敢放手?”
  应如是也知道他不会答应,双袖一垂,道:“那就按老规矩来,一半一半。”
  话音方落,身边衣袂飞扬,裴霁已如玄鹰振翅般掠了下去,这山壁虽然崎岖,但凹凸不平,寻常人或难攀爬,于轻功高手而言却不在话下。
  峭壁上没有结实的树藤,身上也没带绳索,裴霁每一步都踏得重,边下边察看周遭情况,好一阵才下到半截,一口真气将竭,他便背靠山体,踩住一块凸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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