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想到此处,又觉那韦涅人虽然讨人厌,写的话本子却是入骨三分,勿怪红遍大江南北,勾了不少人的心魂去。此番若非口耳相传中的谢兰幽和她本人的样子差了太大,更兼有人从中作梗给他泼脏水,有哪里有会有一番牢狱之灾?
想到此处,他却是不禁发出一声嗤笑,正不知是悲是笑间,忽觉右肘被人撞了一下,竟有几分生疼,便转头去看,却见小谢向他努努嘴,示意他向右前方看去。无天抬头一看,只见京州府盛庆元引着一绿衣女子走进屋中,将那女子让上高背椅。
那女子却不肯去坐,摇首道:“盛州府,论理来说,我为监察司司长,职位在你之上不假。只是今日乃是对镜中文贼煽动民意一案的庭前审议,你是主审,我只来旁观,坐在你上头,就不成道理了,还是你请。”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监察司如今的司长巨蟹。无天见了她,不觉微微挑了挑眉。
这盛庆元身处官场,虽与巨蝎同朝为官,却并非同脉同枝,这两句话也不过与她客气一二,见她不肯就坐,便向她作了一揖,道:“如此,盛某就去了,大人可要……”
他话未说完,坐在小谢对面的白衣女子突然起身,道:“巨蝎司长,不妨坐到我身边来罢。”
巨蝎颔首道:“如此甚好。”说完坐到那白衣少女身旁,正巧与无天目光相对,她立刻低了低头,露出罕见的恭敬之意。
无天问小谢道:“那白衣女子是谁?怎么巨蝎竟好似与她十分捻熟一般。”小谢道:“那是白凤儿,巨蝎的亲传弟子,是如今京州府衙监察司的副司。”无天道:“她是个……凡人?”
小谢点点头道:“不错,妖仙二党多有冲突,妖仙二族更是势成水火之态,不过凡人出身的,若是有机缘,两边倒是都想争取。这个白凤儿从前是在兰幽庙中长大的,天资不凡,当年她初露头角的时候,为了抢她两族之间险些大打出手,后来也不知道巨蝎用了什么法子,只是一面之缘,白凤儿便拜她为师。”
无天听她话中似有讥讽之意,不禁辩解道:“难道就不能是真的有师徒之缘?”小谢道:“白凤儿不出意外的话,极有可能是当地兰幽庙中的下任主事灵女,你说呢?哪有这么巧的。”无天被她不轻不重的噎了一下,也不在意,道:“是么,不过就是个小女孩罢了,巨蝎原本就很聪明,真看上了,使使手段也是有的。”
小谢刚想说什么,忽然发出一声“嘘”,无天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两个衙役压着韦涅走进屋子里。
跟不久前的会面相比,这次韦涅无论衣着还是脸面看上去都整洁了许多,便是说光彩照人也不为过。只是他行走之间,每一步都显得既沉重又缓慢。无天看了一眼,断定道:“他受了伤,只怕还有内疾。”小谢道:“我知道。”无天问道:“你不管吗?”小谢道:“一会再说。”
韦涅一步一踱,慢慢行至屋内唯一没有配桌子的小椅子旁,伸手扶着椅子背慢慢坐下去。待他坐稳,两个衙役上前一边一个,将他两只胳膊都用椅子扶手上的皮带绑好。
等两人做完事情退开,韦涅向后一仰,懒散的靠在椅子背上,将腿翘起,挑衅的看着盛庆元。
小谢在心里默默笑了两声,正了正色,起身道:“州府大人,我是被告的讼师小谢,我的委托人韦涅是个文弱书生,长期呆在大狱里,他的身体难以消受,况且韦涅被指控的罪名,在案例上没有先例,在法条上闻所未闻,因此我恳请州府大人允许我的委托人离开监狱,取保候审。”
白凤儿也起身,说道:“州府大人,我是京州府监察司副司白凤儿,负责此次京州府衙对借写话本为名,恶意煽动民意、笔名镜中先生、真名韦涅的仙党成员进行起诉。我恳请大人不要听信对方讼师小谢的话,这并非是因为我是起诉方,而是因为小谢讼师所言不实。”
她说着,向身边的麻雀精一伸手,那麻雀精立刻在一堆堆纸山中找出一摞纸递给她。白凤儿接过纸来,伸手捻开,向盛庆元道:“韦涅曾经是仙党数得上名的高手,绝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手上这份资料可以证明,韦涅曾经出手伤及数十个平民百姓。因此我建议州府大人千万不要相信对方讼师的话,允许韦涅取保候审。”
在一边的衙役上前取走白凤儿手上的资料,转交给盛庆元。盛庆元翻了一翻,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瞥了小谢一眼,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小谢不慌不忙,笑道:“韦涅确实曾是仙党中数得上的高手,只是当年韦涅为了写话本,独自一人上昆仑山取材,哪知道路上遇到了数十个不明身份的人拦路,他虽是将对方击退,但也被打了个半死,从此身体一直不好。”她说着,拿出一份卷轴,向前一递,道:“这是当时病坊的诊断记录,请州府大人过目。”
盛庆元示意衙役将那卷轴递上来,他看过之后,道:“韦涅的身体确实需要温养,大狱之中太过潮湿,况且这么多人狱卒也应付不来。好吧,我就给你一个宽限。”
无天听了心中一松,韦涅自己却叫道:“不用了不用了,那点小伤早就好了,哎呀呀,我在牢里住的舒服的很,可不想出去。”
无天不明白他的用意,想到小谢为这家伙操碎了心,这家伙却屡次三番在关键时刻胡来,当真可气可恼,立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常年身居高位,这一眼自是气势非凡,莫说韦涅身边的两个衙役,便是与他正对着的白凤儿,亦感到三分异样气氛,向他这边望过来。韦涅却像是没事一样,竟不为所动,仍是嚷嚷着不要离开大狱。
第172章 保释 她故作亲昵回头向无天笑道:“韦……
盛庆元给他胡搅蛮缠的头疼不已, 刚要大怒,小谢说道:“大人明鉴,天下有何人愿意住在牢房之中?韦涅不愿离去, 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盛庆元一拍桌子, 喝问道:“你要保他出来,他却非要留在里面, 好, 你倒说出来,叫本官分辨分辨他有什么苦衷!”
小谢略弯了弯身子,道:“大人,韦涅不敢离开监牢, 其实只有一个原因。他怕大人不同意他取保候审,但有我这份文件在,以大人之慈悲, 也不可能将韦涅留在监牢之中。这样的话,大人就一定会同意他外出疗养。但是外出疗养,按照规定, 是要在州府指定的病仿中闭门谢客, 除了州府之人,其余人等一概不能见,包括我这个讼师在内。”
无天听到这句,陡然明白了这一切, 他看向白凤儿, 见白凤儿脸色未变,笑意却已消去,心中暗赞小谢技高一筹。
只听小谢继续道:“这个案子事关韦涅下半辈子何去何从,我与他本就不甚熟悉, 是临时做了他的讼师。如果再被隔离开来,不能交流,他胜诉的可能就十分渺茫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无论他的身体多么差,他也自然是宁肯烂在大狱之中,也要保住我与他一日一见的机会。”
盛庆元听了,抬手捋捋下巴上的胡子,沉吟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讼师与被告不能相见,本案只怕不公。只是韦涅犯的事情有些麻烦,让他取保候审……”
他说到此处,沉吟不定,无天忽道:“敢问大人,韦涅所犯之事,究竟有何麻烦?”
对于无天的身份,似盛庆元这般近些年才升迁到天悦的人间官员自然是不知道,但日前在质询室赢妖向无天垂首的那一幕,并不妨碍盛庆元推测出此人的身份不凡。
因着此故,盛庆元并不敢直接喝止无天贸然出言之错,但此事又有些不好启齿的地方,只好温声道:“这位先生,公堂之上,只有诉辩双方才能发言,你若有私话,请小声和你的讼师说。”
韦涅听了,不觉笑着摇摇头。
小谢见他对无天分外客气,心中略略一想,顿时有了主意。她故作亲昵回头向无天笑道:“韦涅的好运来了。”无天在桌子下头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想利用我?”
小谢道:“你叫不叫我利用?”无天心中冷笑三声,面上笑意不改,低声道:“你用吧,我倒要瞧瞧,这府衙之内溜须拍马之事,是否真的到了这个地步。”说完只做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又微微皱了皱眉头,颇为不满的目光自巨蝎身上溜过。
盛庆元给他这一番唱念做打弄得心肝一颤,斟酌再三,正欲开口,巨蝎忽的轻轻咳了两声。众人一齐看去,巨蝎歉然道:“抱歉,日前染了风寒,打扰诸位了。”
众人连说不妨事,盛庆元拍拍惊堂木,开口道:“依本府来看,韦涅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至于做出临审逃跑的事情,你小谢若肯作保,交上保费,本府允准他保释。”
巨蝎不料他竟如此愚蠢,忍不住摇了摇头,盛庆元见了,不免心中惴惴,找补了一句,道:“不过,韦涅保释期间,但有违例之处,罪加一等,到时候,莫怪本府不客气。”
无天听了,饶是早有预料,仍是顿觉气闷,小谢笑道:“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