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无天冷哼一声,恨恨道:“黑袍倒是给了他一个痛快!”说罢却又咳嗽起来,陈曦乐急忙站起来,越过桌子给他抚着背,无天连连咳嗽,无力的将手抵在她身前,示意她退开。陈曦乐愣了一愣,还是退开,无天一个人挣扎了一会儿,气息渐渐平复。
  无天恨声道:“大鹏什么也没说,就给黑袍砍了?”陈曦乐犹豫了一下,说道:“大鹏……他说了一些事情,中途言语之间,激怒了黑袍,才给他一杖打死。”
  无天抚着胸口,道:“他说了什么?”
  陈曦乐张了张嘴,复又闭上,她踯躅了片刻,才道:“他想刺杀的人,是您。”无天哼了一声,陈曦乐听出当中的怒火,心中叹了一口气,在桌边坐下,道:“大鹏的背后,尚有其他人。”
  无天道:“是谁?”陈曦乐道:“他不肯说,只说当年灵童丢失,他又被兰幽大人打成重伤,走投无路之际,是那人救了他。那人道:‘那丫头出身三界缝隙,身上千般瘴气冤戾,你如今为她打伤,我不能医治。但你乃凤凰之子,功体深厚,况且我已替你将毒血逼了出来,如今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只是如来的转世灵童给她劫了去,现下你便只有两条路可走。’”
  无天静静听她复述,听到此处“嗯”了一声,当中疑惑之意甚是明显。
  陈曦乐道:“大鹏向那人求教,那人便道:‘一是你从此退隐山林,永远不再过问这三界之事。谢兰幽要得是这三界,只要你不再阻拦她,她是不会再找你的麻烦的。’大鹏想了想,便问他第二条路又是怎么走法?那人道:‘无天与谢兰幽都是一方大圣,与你之间,相差甚大。况且他们手下又有诸多人手,你要和他们硬顶,那是万万打不赢的。’”
  陈曦乐说到此处,见无天眼中疑云更重,更兼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心中微微按耐不住,张嘴想问,话一出口,却又是说起当日之况:“大鹏便道:‘我何尝不了解这些,只是如今便是现练,那也稍显晚了。他们一个魔界大圣,一个妖界大圣,灵童在他们手上倘真有个万一,如来不能回来,那我算什么?前佛祖的舅舅么?’”
  陈曦乐说到这里,面上不屑之色一闪而过,接着道:“大鹏说那人听了他这句话,朗声大笑数声,只说道:‘天下间也不止她谢兰幽一个大圣,既是如此,你且向东去吧,据此二十里,有一座小岛,冥界之主秦广王便在岛上避难,你见了他,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无天听了这句,只说道:“是阴槐木。”
  陈曦乐听他话中平静无波,却无端端的觉得自己背上寒毛树立,她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大鹏说他后来在小岛上找到了秦广王,才知道秦广王也是被那人送到岛上来的。秦广王出逃之际,随手抓了个箱子就走了。他虽知道箱子里有什么,却不知道到底应当如何用。只想拿在身上,做个日后谈条件的筹码。”
  无天听到这里,眼中厉芒一闪,恨声道:“是这个指点大鹏的人,教给他阴槐木的用法!”
  陈曦乐道:“不错,只是大鹏如论如何也不肯说出这人是谁,还对佛祖和兰幽大人出言不逊,黑袍一怒之下,将之斩杀。”
  无天看了她一眼,但见昏暗的灯光之下,陈曦乐方才微微发白的面上已带了一丝红晕,眼中隐约含着几分怒火,心中明白大鹏只怕不是“出言不逊”这般简单,但陈曦乐既然不说,这般小处他也无意一定要知道,便问道:“那么,又是谁将大鹏放进了会场?”
  陈曦乐身子一僵,咬了咬唇,低声道:“是一个天兵,王璇问出了指使他的人,是韩毒龙。”无天思忖了片刻,才道:“增福神韩毒龙?莫非天庭背后还有不安分的人?不对啊……”
  他沉吟片刻,又问:“兰幽是怎么想的?”陈曦乐顿觉头皮发麻,战战兢兢道:“佛祖,你还好吧?”
  无天脸色倏忽大变,他身子向后倚在椅子背上,长叹一口气道:“我没事……只是一时忘记了。”陈曦乐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好叫自己忍住眼泪,低声劝道:“请您务必节哀。”
  无天摆摆手,轻轻阖上眼睛。
  他眼前被一片黑暗笼罩着,忽而,远处有一点亮光轻轻闪烁,黑暗渐渐褪去,无天已置身在一片青葱翠碧的树林中。
  林中三三两两的生着灌木,灌木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花瓣上凝结着清晨的露水,不时有鸟鸣声自远处传来。
  林中站着一人,如斧面的脸上生了一双铜铃大眼,眼下是颇有些似牛的鼻子,一张大嘴下生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正是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
  他站在一片灌木中,弓着身子,不时用紫红色的袖子擦擦额上的汗珠,一双眼睛温顺的低垂着,偶尔抬起四下里看看。
  一阵微风吹过,两三片新叶从枝头落到地上,秦广王跟前已经站了一人。那人背对着他,洁白如雪的衣袂和发丝在风中上下翻飞。他用苍老而遒劲的声音道:“秦广王,你来见我,看来你是想明白了。”
  第145章 指点 秦广王闻言,身子微微直起,复又……
  秦广王闻言, 身子微微直起,复又飞快地弯得更低,他恭恭敬敬道:“多谢您拨冗一见。如今无天那厮占领了三界, 小王实在无处可去, 还请您指点一条生路。”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问道:“秦广王, 我与你非亲非故, 为何要指点你呢?”
  秦广王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丝不屑之态,口中却毕恭毕敬道:“小王自知区区一介鬼仙,不敢劳动您, 只是倘若我落在无天和谢兰幽的手中,必定十死无生,还请您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 救小王一条性命,小王愿意献上此物,聊表心意。”
  他说完, 自袖中缓缓掏出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缭绕着不详黑气的木质人偶, 那人偶五官俱在,虽不辨男女,却是眉眼之间含笑带煞,唇弯之处, 半是阴沉, 半是讥嘲。果真是惟妙惟肖,阴谲诡异。
  只听一阵衣料的摩擦声,那人似是侧头看了一眼,冷笑道:“你倒是乖觉, 留着那东西吧,早晚用得到。”秦广王微微讶然,继而面上现出一丝惴惴之态,正要说什么,一片树叶飘了下来,落在那人偶上。
  白衣人已然不见,虚空之中只余一句“叫这叶子带你去避难罢。”在风中回荡。秦广王抬起头来,向远处望了望,伸手将叶子拿起,便在这瞬间,人已经消失不见。
  昏暗的房间里,无天霍然睁开双眼。陈曦乐见他醒来,便问道:“佛祖,你看到什么了?”无天一抬手,竖起两只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陈曦乐点了点头,轻轻等候。
  无天又闭上双眼,黑暗之中,渐有白光涌入,此地竟是一处荒山,山间风声呼啸,积雪皑皑,一人身着黄褐色锦袍,倒在地上,血混着兰花的幽香味自他胸前伤口处一滴一滴落下,在雪地上浸濡出一片小小的洼地。
  咯吱、咯吱,脚步踏在雪上的声音混合着风声自远及近,躺在地上的黄袍人似被这声音所扰,慢慢睁开眼睛,吃力的侧头看去。
  但他伤得委实太重,一双能觑千里远的豹睛,如今却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双织金白绫的靴子,悠闲地涉雪穿风而来。
  那靴子在黄袍人面前停住,黄袍人手臂在地上一撑,强迫自己由侧卧变成仰卧。这一翻动作牵动他的伤势,已经微有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红色的雪顿时喷涌不止。
  只是这样一来,他也看到那双靴子的主人,他冷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竟是你。”
  那人也跟着笑了,柔声道:“不错,正是我。我感应到你有难,所以特地前来,你要为了过去一点小小的成见,拒我于千里之外吗,大鹏金翅雕?”
  大鹏“嘿嘿”笑了一声,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说来听听吧。”那人道:“三界之大,如今尽是无天的天下,他和谢兰幽两个人联手,内有黑暗之渊群魔围拱,外有兰幽庙作为在人间的策应。而你呢,不但没有内外援手,还丢失了如来的灵童。所谓孤家寡人,不过如此。”
  大鹏道:“彼此彼此罢了,有话快说。”那人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慢斯条理道:“谢兰幽借无天之手推行新政,无天借谢兰幽的名声威望览尽民心,当真是珠联璧合,再好也不过。只是……他们就真的没有破绽吗?”
  大鹏不耐烦的冷哼了一声,那人笑道:“天下之人大凡起义,必定打着造福苍生的美名,只是这世上究竟有几人,肯为了别人的利益抛头颅,洒热血?大多数人拼死拼活,不过是为了加官进爵,为了福泽子孙后代,至于别人?谁管他去!可谢兰幽呢?”
  大鹏恍然道:“你是说……”
  那人道:“孺子可教也。如今无天麾下的人,分成两派。一派和谢兰幽一样,是想做些事情的。另一派么……不过是想谋个生存罢了。这两种人,共苦的时候亲若兄弟;可若是一朝得势,想着天下的要将这势归还于民,另一派就会想,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凭什么要分给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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