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最后她说:“因此比其他生灵更为可贵的地方在于,我们更能及时的反省自己的过错,并且迅速的将之修正。当我们回顾历史,我们曾无数次惊愕的发现,我们犯下了相同的过错,但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接近正确。我们始终在犯错,而后修正的道路上前进,这使得我们在寻找理想世界的旅途中分外艰辛,然而在他的另一面,是我们都比上一次更加接近理想中的世界。仙党的建立同样是一次修正,它将第一次将三界治理与三界中所有的种族都息息相关起来;它将让我们比专制的时代更进一步。我们相信,这会带领我们前往正确的方向。”
无天不知何时到了谢兰幽的身边,和她并肩而立,一同聆听着王璇的演讲。听到最后一句,在如潮的喝彩声中,无天微微皱眉,问谢兰幽道:“你听到她说什么了吗?她说‘这会带领我们前往正确的方向。’莫非她认为这件事还有什么不妥吗?”
谢兰幽却不以为然,她道:“革新不可能一蹴而就,何况是这么大的变动。王璇的看法是正确的,没有人知道仙党的建立会带来什么,但有一点毫无疑问,那就是我们建立它的初衷,将会为未来提供一条新的思潮,那就是权力不应当毫无界限。”
无天道:“仅仅只有这些?”谢兰幽道:“当然不是,如果我们足够幸运,那么我们解决问题的思路,将为后人提供一种成功的样本。如果我们不幸失败的话,那他们至少会知道这条路是行不通的。每一件事都有它的积极意义。”
无天讥嘲道:“包括原来的佛界和天庭?”谢兰幽点点头道:“自然,不然你以为我是从哪里感受到强权的危害的?我们遇见的每一件事都会成为塑造我们的手啊。”无天听了,心念不由一动,忽而想到过往在灵山世尊优婆罗陀座下研习佛法的时光,莫非那些日子,也塑造了今天的无天么?
他不过心念稍稍一转,霎那间,白雾弥散,一洁如莲花的清圣佛者倏尔出现在两人身边。
无天若有所感,眉头不禁皱起,口中似有铁锈味隐隐约约氤氲开来。谢兰幽悚然一惊,四顾而视,见众人注意仍在王璇身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上前一步,伸手挽住无天,将他的重量担在自己的手臂上,低声问道:“大师,你来做什么?”
紧那罗面色安详平和,回答道:“是因无天的善念发动,我才离开他的元神黑莲。或许我只是想劝说他,接受自己的另一面。”
谢兰幽侧目,看了无天一眼,见他额头之上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虽是无人注意,心中仍是难免焦急,忙劝紧那罗道:“大师,今日之事非比寻常,还请大师暂离,若有事情,咱们稍后再讲。”
紧那罗不明所以,微微蹙眉,轻声问道:“你难道不是一直希望我和他重归一人吗?”谢兰幽道:“确有此事,只是如今委实不是时候,还请大师见谅。”
她话音未落,余光便见无天微微眯着眼,嘴角稍稍下沉,显是怒火勃然之态,忙伸手托住他,示意他莫要引人注意,再对紧那罗说道:“不若这般,若是大师今日……”
谢兰幽话未说到一半,忽闻一声极轻的“嗤”声,似是利刃破空挟风而来,本能的抬头往发声处去看,只见三枝黑色箭矢,成品字状,披风斩气如流星一般向无天后心驰去,连带着将她也拢在箭势之下。
此刻无天因紧那罗现身,深受元神分裂撕扯之苦,整个人虚弱的半倚在谢兰幽身上,几乎不能自持,全靠将全身之力抵在谢兰幽右手之上,才能勉强站立。
倘若此刻谢兰幽将无天推出,他之秘密必将暴露于世,但倘若谢兰幽不将无天推出,那三支箭转瞬即到眼前,两人只怕顷刻间皆要身受重伤。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陈曦乐似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侧身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谢兰幽暗道一声“来得好”,伸手将无天推入陈曦乐怀中。
陈曦乐愣了一愣,只觉无天身子微颤,倚在她怀中,不住向下滑去,心中登时一惊,立即翻手将人挽住,强行把无天扶住,抬头正要询问,瞳孔倏得张大。
跟着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庞上,莫名其妙被推出去的无天与紧那罗齐齐一惊,谢兰幽“嘶”的倒吸了一口气,安抚的笑道:“不妨……”她话未说完,便觉熟悉的灼烧之感,自脚腕骤然而起,片刻之间如火星遇油薪一般,席卷全身。
然极热之下,却是彻骨的阴寒,曾被西王母药汤驱散的阴气,自骨缝筋隙之间渗出,如附骨之蛆般与她的元神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便在这刹那之间,谢兰幽明白了那黑色的箭矢究竟是何物制成。
“幸好此物终究未伤到无天。”最先划过心底的,竟然是这个念头,她好似又明白了什么,吃力的抬起头来,似乎是想再看看无天,看清自己从未看清的感情。然而终是力不从心,身子在痛得失去知觉的热浪中,如倒栽葱一般向后仰去,只隐隐约约看到无天的脸上似露出了几分惊恐。
无天猛然间被谢兰幽推入陈曦乐怀中,正不明所以,刚要开口,忽觉脸上沾上了一点带着隐隐腥味的水滴,他尚不及去想这是什么,便见谢兰幽梗着身子,前心露出了一截黑色的利刃,血淅沥沥的从那利刃边上流出。
见此情景,无天只觉心已然沉到了谷底,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慌侵占了全身,似是灵光一现,他终于明白了这竟是在一生中从未体会过的感情。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谢兰幽,然而便在这个瞬间,火舌席卷上来。
谢兰幽倒了下去,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的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因为她知道,在她的身后,还有无数值得信赖的同伴。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心中仍有隐隐约约的不甘,或许,这是因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终于明白了,那始终盘桓在心底的异样之情,竟是这样的始料不及。
他们终于明白了一切,却再也来不及诉说。
火舌席卷上来,刺痛难当。
小谢自睡梦中惊醒。
第141章 “吴天” 前辈莫非与谢兰幽是……故交……
小谢自睡梦中惊醒, 她周身上下隐隐约约的环绕着一种灼热的痛感,那感觉便犹如幼时不懂事,爬到灶台上让火烧的铁锅燎了一下一般。
她坐起身, 披上衫子下了床, 走到床边,将窗户推开。
窗外明月当空, 清风徐徐, 种满兰草的花圃里不时传来一声蝈蝈的叫声,满天的星子都已沉睡在这静谧的夜空中。梦中带着顿悟的不舍和被灼烧的疼痛已渐渐远去,微风吹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浮动着丝丝的凉意。
就像之前无数次的在梦中醒来一般, 她已记不得到底梦见了什么,留下的唯有不知为何的坚信和恍然大悟般的难舍。
小谢颇为怅然的叹了一口气,在长久的梦与现实交错的的迷惘中, 她已习惯了不再去追寻梦中虚幻却真实的迷离。
她离开窗边,正打算再回到梦乡中去,忽闻“咯啷”一声, 打破了安详的夜晚。小谢将胳膊套在袖子里, 系上前襟的衣带,推门出去。
东厢的灯亮着,此间主人寂寞的剪影映在窗上,小谢穿过铺着鹅卵石子的小路, 到了东厢门口, 抬手叩叩门扉,问道:“前辈,发生什么事了吗?”
此间主人冷淡的声音自内中传出道:“没什么,只是失手将果盘打翻了。”
此间的主人名叫吴天, 和数百年前那位无天佛祖的姓名读起来一模一样。小谢方到京畿天悦城,因故找不到住所。也是两人有缘,屡次碰见,吴天知她难处,便留她暂时在这郊外院子里小住。
小谢闻言,“哦”了一声,解释道:“我听到声音,所以过来看看,打扰您了。”
吴天道:“无妨,你回去休息吧,嘶……”小谢听到这熟悉的倒吸冷气般的声音,心中一个念头闪过,还没有想明白究竟是什么,动作已先于心思,上前一步,强行将门推开,抬脚踏了进去。
吴天坐在正对着门的桌边,桌上的油灯中火苗摇曳,他那双手在昏黄的光线中若隐若现。小谢倒吸了一口气:吴天那双手就像是被岩浆蹂躏过的土地一般惨不忍睹,大块大块的红色结痂,牢牢地生在那双手上,龟纹般的皲裂布满其上,夹带着黄色脓水的血从中汨汨流出。
沾着血迹的银色的托盘、药瓶和绷带被打翻在地。吴天微微皱着眉头,额上冷汗涔涔,他的牙缝中传来压抑的吸气声。小谢见此情景,不由骇了一跳,好在她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消片刻,便醒过神来,上前一步,弯腰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坐到吴天对面,将弄脏的绷带撕开,把能用的放在一边,伸手握住吴天的手腕。
吴天腕处微微用力,将手抽回,冷淡道:“不要你管。”小谢看看那尚在流脓的双手,叹了一口气,轻声劝道:“以前辈现下的情况,要如何一人换药呢?我并无恶意,请您不要抗拒。”
吴天微微皱眉,抬头正要说话,小谢已打开药瓶,再次出手,强行拽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拽了过来,用绷带将脓水擦去,吴天痛得倒吸了一口气,小谢毫不留情继续擦拭。待将脓水擦净,小谢将无天的手捧到唇边,轻轻在伤患处吹了两口气,然后将药粉撒在上头,拿了绷带将他的手缠起。又将他另一只手也拿过来,如法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