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假装着假装着就成了习惯,真的不太在乎亲情了。
可今天的桑越鬼使神差,看着柳笙的消息想到罗棋的几幅画,想到让罗棋深陷梦魇的“亲情”二字,忽然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家境优渥,父母健在,说对他宠爱有加其实也不夸张,而桑越自己呢,明明已经二十三岁了,大学毕业都一年了,还做离家出走这么幼稚的事情,并觉得自己帅爆了。
桑越对着柳笙的聊天框犹豫许久:“好,那我明天在家住一晚。”
拎着两大袋东西到了画室,桑越第一次对罗棋的经济状况有了直观的感受。别墅区里的独栋,画室外是个小花园,大雪下了一晚上,小花园不免显得有些寂寥,倒是小池塘里还有些生动,降雪和降温都猝不及防,池塘里的水还能把雪融化,没结上冰。
别墅一进去是宽阔的走廊和大平层,走廊和平层中间做了木质隔断,会客沙发、书架、装饰品应有尽有,再往里看是前台,有个男生趴在前台睡觉。
桑越走过去,清了清嗓子:“你好。”
那男生没反应。
桑越不得不先放下手里的东西,伸手碰了碰男生的肩膀:“你好?”
男生猛地惊醒,下意识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发现没有口水之后松了口气,然后才懵懵懂懂地看向桑越,他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飞速调整自己的状态,明明眼神还是迷茫的,脸上已经有了相当假的微笑:“您好,非语画室,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桑越笑笑:“我找罗棋。”
男生仍然那副表情:“请问您是?找罗老师的话有预约吗?不好意思,罗老师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有预约的话得给我看一下,没有的话就不能让您进去了,罗老师正在工作。”
桑越弯腰,把地上的两大袋购物袋拎起来给他看:“我找罗棋吃火锅,你可以问问他,他邀请我来的。”
罗棋工作的地方在二楼。
桑越看见名片盒里摆了前台助理的名片,拿起来一张上头写了“非语画室罗棋个人助理,季从悦。”
助理小季上到二楼去问罗棋,桑越又转身看了一眼整栋别墅,产生一种违和之感。从这几天和罗棋生活来看,绝看不出罗棋是一个很有钱的人,他父母的房子虽然装修不错,可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三室一厅,地段普通,小区也绝称不上高级,不过小康家庭。而罗棋自己,吃廉价双人餐面不改色,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名牌,除了画画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手机用的都是三四千的款式。
可他的画室是一栋别墅,就算可能是租的,租金也绝对不菲,并且他已经有了一栋别墅了,大可以生活在这里,非要每天按时按点地上下班回家。桑越查过罗棋出道作品的成交价,在桑少看来少得太可怜了,后两幅画根本没有卖,他几乎不靠工作赚钱,又有这样一个画室、还有一个个人助理,也就是说罗棋有一笔不菲的存款可以供他挥霍。
联想到他车祸去世的父母,桑越猜测大概是保险的赔偿款。一瞬间心里不太舒服,几乎可以想象罗棋对这笔钱的态度,难怪活得这么不像个有钱人,只是在工作上用了些钱。
没过多久小季从楼上下来,看起来跑了这么一趟是彻底睡醒了,眼神清醒许多,笑容也真心许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确实没睡醒。您上去吧,我问过罗老师了。”
桑越点头:“谢谢。”
小季笑笑:“也到我下班的时间了,那我就先走了。”
桑越抬手跟他道别,拎着两个袋子上楼。
画室里是亮堂而空荡的,很空,空到桑越打开门愣了一下。
他难以形容这种感觉,整个二楼除了承重柱几乎全都打通了,桑越不太确定二楼是不是还有其他房间,但整个房间看起来足足百平,因为太空旷反而难以目测,在这个空荡的房间里,罗棋坐在正中间偏南的窗边。
这里跟一楼不同,没有装饰,没有书架,没有隔断,无边的空荡像是一副主题为“孤独”的画作,“留白”这个词是桑越今天刚学会的,这幅画用了太多留白,只为了凸显坐在当中的罗棋,他是这幅画的主人公。
因为背景的参照而显得极其渺小和遥远的一个背影,几乎让桑越忘记跟罗棋面对面的时候还需要仰视。推开门的这一瞬间真像是某种电影镜头,桑越想,明明近在咫尺的两个人被某种镜头语言猛地拉开,好像永远都触碰不到对方那么遥远。
罗棋回头,波澜不惊的一张脸,但桑越直觉他心情似乎不错,总觉得是自己的错觉,竟然从罗棋的声音里听到一丝难以分辨的笑意:“来了?小季说来了一个帅哥,我就知道是你。”
镜头又被拉回来了,罗棋就在他面前。
莫名其妙地,桑越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的声音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模糊,甚至有些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嗯,帅哥的话……除了我应该没别人了。”
第26章 面具太坚固
把火锅插上,电锅是桑越现买的,来之前问过罗棋,罗棋说他这里只有一个微波炉。等锅里的水烧开也需要时间,桑越视线往周围转:“方便参观一下吗?”
罗棋:“没什么不方便的,这里也没东西。”
桑越点头:“确实没什么东西,你这地方这么大,显得太空了。我在电视上看别的画家的画室都塞得满满当当的。有那种雕塑啊,假人假头假手什么的,还有各种画材,人家一般还摆点花花草草。”
罗棋回答:“懒得打理,都容易落灰,忘浇水还会死。”
桑越想笑:“这就是你家里的花瓶不插花的原因吗?”
罗棋没说话。
罗棋的画室确实没有什么观赏性,南边靠窗的位置是罗棋的工作台,再旁边摆着一副半人高的画板,上头蒙着一块布。东边的墙边码了些整整齐齐的画材,有没用过的画布、画板,还有没拆过的画笔、颜料。画材旁边是一张桌子,桌子上很干净,原本只放了一个微波炉。现在还多了一口锅和两个大塑料袋,锅里的水平静无波,看来还得烧一会儿。
除此之外,画室里没有别的东西了。
桑越转了一圈只用了一分钟都不到,他又站回罗棋身后,视线落在罗棋面前的画板上。罗棋正在画一幅画,跟桑越在他个人主页上看到的那三幅画画风相同,用了大量的冷色调和暗色调,手法相当抽象。
桑越用闲聊的语气:“大画家正在创作呢?要不怎么说我没有艺术细胞呢,你这画的什么啊,我是一点儿都看不懂。”
罗棋放下手里的画笔,很轻易便将话题转移开:“都买了什么?”
桑越没追问,坐在桌前从塑料袋里往外掏他买的食材:“就涮火锅那些啊,羊肉牛肉,你都吃吧?虾,扇贝,我看你挺喜欢吃丸子的,本来还想找找有没有手工现做的,没找到,就买了最贵的,还有些处理好的毛肚黄喉菜什么的。你吃三文鱼吗?看见一块特别漂亮的,没忍住买回来了。”
桑越介绍了一串,罗棋往桌子上看,一看就是少爷手笔,羊肉牛肉光看包装盒就知道价值不菲,虾和扇贝全都比手还大。最后又看着桑越从塑料袋里拎出来半打啤酒。
桑越看他:“喝酒吗?没见你喝过。”
罗棋沉默了大概五秒钟之久:“能喝。”
没到十几分钟锅里的水就开了,桑越下的是猪肚鸡锅底,奶白的一锅猪肚鸡,锅盖掀开之后蒸汽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扑了满面的香气,用桑越的话来说顶级的食材得用清淡的锅底,不然浪费了。
外面冰天雪地,啤酒带回来约等于自然冰镇,喝一口从嘴巴颤抖到胃,很爽。
是罗棋先开口:“天天拿酒当水喝?”
桑越眯着眼睛打酒嗝:“其实我不爱喝啤酒,啤酒撑肚子,喝了光打嗝,有损形象,但一段时间不喝啤酒又觉得馋。洋酒喝得多,后劲大,喝的时候上头。”他自顾自说完,回答的好像跟罗棋的问题也不沾边,然后反问,“你呢?酒量怎么样啊,我听说你们这种平时看着不喝酒的,要不然是一杯倒,要不然是海量,你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罗棋面不改色,一口气能灌下去半罐:“后者。”
桑越崇拜:“牛逼。”然后说,“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海量,反正挺少醉的,但我每次都不会往死里喝。”
桑越其实不想再聊喝酒的事儿了,但他发现自己面对罗棋话总是很难开口,想问的问题没法问,知道罗棋不会回答,不问心里又实在很痒,只能反复、再三扯着一个话题来回聊,想让罗棋多说几句话,好让他放下一点儿防备似的。
牛肉片已经变色了,桑越伸筷子全都捞出来,伸长了胳膊放进罗棋碗里:“对了,明天我不回去了,我得回家一趟。离家出走太草率了,证件什么的我都没带,车钥匙也没拿,我得回去开辆车,去哪儿都打车太不方便了。”
罗棋视线盯着自己碗里属于桑越的筷子:“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