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路西法没有进来的权限,给不了他答案,他只能继续透过祁方隅的视角,观察着附近的环境。
谢镜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草坪地,就像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此刻正从腿上传来的那股剧痛一样,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完全崭新的体验。
祁方隅似乎受伤了。
他的嘴巴开开合合,身体非常疲惫,似乎刚刚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剧烈挣扎,正在艰难地缓和着气息,为下一次的挣扎作出准备总不能是放弃,这与他认识的祁方隅相差甚远。
他听见了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饥饿声,不知道祁方隅究竟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饥饿感不仅折磨着他的肚子,还在折磨着他的五感,他的眼冒金花,触觉灵敏度明显下降,耳朵里传来滋滋的声响,鼻子只能闻到距离最近的泥土气息,舌头麻木地探出充满血腥味的嘴巴,一下一下地呼吸着。
这样的呼吸方式很新鲜,从未体会过精疲力竭是种什么感觉的谢镜清,觉得此刻的祁方隅有点像是某些小动物。
谢镜清不知道的是,祁方隅被捕兽夹夹住右腿已经整整一天了,无效的剧烈挣扎不仅耗光了他仅剩的体力,还在无形中加快了右腿的撕裂伤,血液迅速流失,这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末,扑腾不起来了。
谢镜清却以为他是在原地休息,只不过这场休息持续了很久,久到天边的夕阳消失在森林的另一端,黑暗笼罩着大地,月上树梢,祁方隅也没有休息足够,反而变得越来越虚弱。
是因为天气有点儿凉吗?
与祁方隅共享五感的谢镜清觉得四肢有些发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仅仅是靠求生的本能在支撑着,渴望等来一个属于他的奇迹。
谢镜清感受到祁方隅非常微弱却也异常强烈的想要活着的欲望,有点怀疑路西法是在骗他,毕竟现在的情况,怎么都跟生存欲望更加接近,与他设想的欲望完全不同。
路西法该不会是故意设套,让他进入祁方隅的幻境,将他二人绑为一体,一起杀死吧?
这个猜想,在他发现附近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步接近时,直接达到了顶峰。
濒死的他的双眼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雾,看不清楚接近自己的到底是谁,但光是凭借不太灵敏的嗅觉,都能闻到那东西身上散发着的浓烈恶臭。
像是某种经常吃生肉的人嘴里哈出的气息,属于一种非常恶心反胃的味道。
谢镜清不认识,祁方隅却光凭嗅觉就能分辨出来,这是来自于野狼。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血腥的味道被微风带到远方,吸引了食肉动物的到来,野狼看见躺在地上仿佛丧失了攻击能力的祁方隅,试探性地用鼻子碰了碰他的脚,又碰了碰他的手,确认他是真的动不了了,才张开牙齿锋利的尖嘴,一口咬在祁方隅的肚子上。
祁方隅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这是脚上的捕兽夹所不能比拟的,因为其中还掺杂着浓重的绝望气息他的内脏被野狼拉拽出来了。
这在野外几乎是必死无疑的结果,尤其是在祁方隅还耗尽了力气的现下。
谢镜清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堪忍受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有一瞬间的清明,连四肢都恢复了些许知觉,紧接着,祁方隅利用这一瞬间的清明,张大嘴巴,一口咬住正在专心啃咬他腹部血肉的野狼,猛然后仰,硬生生地将野狼的耳朵给撕扯了下来!
野狼瞬间后退数米,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痛呼声,像是没有想到祁方隅竟然还有反抗的能力,被吓得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窸窣声逐渐消失,只剩下风吹动草坪地的细微声响。
祁方隅又躺下了。
他的身体也变得比之前还要冰冷,温度像是指尖握不住的流沙,不断地从他的体内消失。
直到这个时候,谢镜清才后知后觉,祁方隅并不是在休息,而是已经束手无策,原地等死。
毕竟奇迹不仅没有出现,还派来了野狼加快他的死亡。
刚才那一击,已经是祁方隅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了,以致于现在有蚂蚁和虫子顺着撕裂的伤口爬进他的肚子里去享用美食,他都没有将它们扒开的力气,更别提将自己的内脏从体外收回体内了。
谢镜清感受到了浓烈的不甘与懊悔。
不甘就此丧生在小小捕兽夹之下,懊悔没能一口咬住野狼的咽喉将其杀死。
可惜嘴里的野狼耳朵还散发着余温,谢镜清的意识就紧跟着祁方隅一起慢慢变淡。
临消失的时候,谢镜清心想,路西法果然是打算连同他也一起害死。
但路西法不知道,打从踏入属于祁方隅的拱门时,谢镜清就已经做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准备了。
他既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
祁方隅能破幻境,他们就一起通关,祁方隅不能破幻境,他们就一起死。
横竖不过一条命,路西法想要,给祂就是。
意外之喜是,能在死前感受到这么多丰富的情感,对于谢镜清来说,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第231章 231
善于迷惑人心的恶魔。
死亡缓缓降临。
谢镜清以为他们会回到关卡里, 去面对无法改变的死亡,却没想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四周却是一片雾蒙蒙的白,他甚至能够透过嗅觉, 清晰地闻到了来自于树叶的芬芳以及溪流的凉爽。
很显然, 被揭穿了身份的路西法所在的位置, 满是浑浊的血腥气息, 不可能会有这么清新的味道。
他们还在祁方隅的幻境里, 而且祁方隅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
这是谢镜清能够直观感受到的结果。
他被刚刚清醒的祁方隅带动着眨了眨眼睛,正对着的是一座晨雾弥漫的高山,溪流潺潺, 锦鲤戏水, 时不时跃出水面,又噗通落下, 激起一片水花。
啪嗒。
有什么砸中了祁方隅的眉心,他受惊跳开,抬起头来, 看见一棵柳树, 风一吹, 树叶上的露珠汇聚到末端, 又落下几颗砸在他的身上。
不疼, 但足以让祁方隅又往旁边跳开几步, 并甩了甩身上的露珠。
谢镜清对这样的行为感到有些奇怪。
他原以为环境的问题, 是局限于祁方隅失忆缺失的其他细节,或者局限于路西法对于祁方隅的了解, 才会与心灯世界出现了部分的出入, 但至少祁方隅的主要活动位置, 还是固定在了这片高山流水之间的。
直到这会儿,他发现祁方隅站起来了,但却是四脚着地的时候,这种古怪的心情再次达到了顶峰。
好像不是视角的问题,而是祁方隅的身体有问题。
没有昨天饥饿到眼冒金星的影响,谢镜清清楚地看见自己的鼻子长长的、尖尖的,往前延伸出了一段距离,很像是某种犬科动物,又没有那么夸张,但总归是不像正常人类的。
在这个幻境里面,祁方隅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谢镜清难得有了想要照一照溪面来看清自己相貌的想法,可惜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并不在他手里。
不仅不在,还特别容易受到惊吓。
你醒了?
一道清冷的男音响起,祁方隅瞬间往后蹿了几米,警惕地看向声源处。
说话的男人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衣领与袖口绣着精致的卷云纹,身材颀长,气质清冷,连带着出挑的五官都显得疏离淡漠,如墨般的及膝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发丝与衣袂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却没有半点凌乱感。
像是降临于世的悠然仙人,也像是已经得道的世外高人。
最关键的是,他长了一张跟谢镜清一模一样的脸。
谢镜清:
好在有了路西法的预防针,他对于自己的出现并没有多么的惊讶。
反倒是祁方隅刚刚蹦跶的这几米,他清楚地看见了祁方隅用于奔跑的那两只雪白爪子,还感受到了屁股后面有什么东西竖了起来,大概是尾巴,就是数量似乎不少。
所以比起穿着异样的自己在这个幻境里面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谢镜清其实更好奇祁方隅到底是变成了一种什么样的动物。
仙气飘飘的谢镜清对于祁方隅的反应似乎并不在意,他就像是没有看见祁方隅的警惕,也没有听见祁方隅嘴里发出的呜咽警告,淡淡道:既然你没事了,便早些离开这里,另寻个安全地方吧。
祁方隅道:为什么?
谢镜清有些发愣。
都变成了动物,祁方隅是怎么能够说话的?
谢镜清却丝毫也不意外,语气平静地与一只小动物对话道:昨夜被你咬断耳朵的那头狼,带了狼群要来复仇,你敌不过它们,便只能逃。
祁方隅磨了磨牙,谁说我敌不过它们?我是因为不慎受了伤,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