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余礼含笑看着他,其实不止李铭川,余礼都养成了时不时对着肚子说话的习惯,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爹……”
  中秋后凉意就重了起来,到寒露时,早晨起来穿衣裳还得多加一件了。
  寒露有喝菊花茶的传统,不少人前几日都上山采菊花。余礼自是没上山的,自从被诊出喜脉,他就再也没上过山了。
  但英姐儿给他送了些,除了菊花,还送了些千里光。
  “我和顺子一起上的山,先前没认出来,以为摘了一篮子菊花,听娘说才知道摘的千里光,左右也有用,就给你送来了。”
  余礼给她泡了石榴茶,道:“去年我们也差点认错呢,长得太像了。”
  英姐儿又想起来了什么,道:“娘知道我要给你送菊花,专门叮嘱了,你万不可多喝,这东西寒凉,对孩子不好。”
  余礼点头应了,有了身子的人就是这样,吃什么都要顾忌肚子,不过好在他和李铭川说好了,就生这一个,忍这几个月就好了。
  英姐儿又说:“千里光你倒是能用来泡脚。”她调笑着看向余礼,道:“让你家川子给你倒好洗脚水,再给你好生按按。”
  成了亲的妇人夫郎就是这样,偶尔说几句亲密事,他们面皮大多比汉子薄些,说不得太臊人的,而那些上了年纪的婶子小叔嘴里就更没个把门的,聚在一起谈论汉子身材都是常有的事。
  两人关系好又熟悉,当下被英姐儿调笑余礼也没太脸红,又转了话头说起李铭顺和英姐儿的事,两人说说笑笑又缝缝补补,一下午便过去了。
  寒露当天,余礼给李铭川泡了菊花茶,这东西常见,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他便也没贪那个嘴,自个儿冲了杯蜂蜜水。
  两人近日花银子不少,进项又不多,喝茶时李铭川便同他说起来了另一件事。
  “顺子昨日跟我说,附近一个村子有户人家种了半个山头的棉花,近日招人去帮忙呢。最近地里不忙,我便想去看一看”
  寒露是采棉的好时节,采棉这件事多是找些心灵手巧的妇人夫郎来做,但总有些要卖力气的活,是要找能干的汉子的,且汉子的工钱还比姑娘哥儿高。余礼从前有些不服气,凭什么都是干活,他比一些汉子拿得少,但后来见着了李铭川扛重物肩上留下的勒痕,看着很是吓人,又在有些时候理解了原因。
  李铭川想去,余礼没阻止,左右不过几天,只同李铭川说:“地里的活计耽误几天没什么事,只要你别做了工又去地里做活,我就同意。”
  李铭川一顿,被戳破了心思,没敢应声,在余礼的目光中,犹豫地点了头。
  余礼轻哼一声:“你敢去做,我就敢在家扫鸡粪,用凉水洗衣裳。”
  李铭川忙道:“一定听我夫郎的。”
  他又去捏余礼的肩,做出一付做小伏低的样子来,让余礼又笑了出来。
  李铭川去做工,晌午是回不来吃饭的,余礼便每日给他做饼子让他带上吃。
  玉米饼子杂面饼子白面饼子轮着来,里头会夹上用辣椒炒的肉,和李铭川爱吃的泡萝卜。另还会在水壶里灌上一碗汤。干力气活常流汗,喝些带盐的汤比喝水好。
  汤多是用野菜炖的,大夫说了,要多吃绿叶菜,这东西夹饼子里味道一般,余礼便每日做在汤里,再往里面倒些蛋花或是肉沫,让味道能好些。
  李铭川的伙食,可能不是去做工的人里头带的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让那几个汉子羡慕的。特别是李铭舜,旁人没尝过礼哥儿的手艺,他可是尝过的,馋得找英姐儿骂了李铭川两句,第二日李铭川就也给他带了饼子,李铭顺便又马上变了个脸,弟弟长弟弟短弟媳好弟媳妙去了,那强调找揍得很,让李铭川往他后背重重拍了一巴掌,老实了,安静吃着自己那份饼子。
  英姐儿也觉得好笑,同余礼说:“像是咱们家里人虐待了他样的,就馋你家川子那一口。”
  余礼正在试着做竹子的帕子,他没做过,近日都在琢磨,听了英姐儿的话,道:“多大点事,左右我每日也要给川子做的,便多给顺子哥做一顿就是了。”
  英姐儿不是个爱占人便宜的,按往常是不愿意麻烦别人这个的,现下一是李铭顺日日做工辛苦,她看着也心疼,二一个确实也是把余礼当做了家里人,没那么客气,便高兴应了。
  第二日,便拎来了一吊肉。
  余礼看见了忙起身推拒,道:“这是做什么,跟我还这般客气。”
  英姐儿道:“不是跟你客气呢,我家那口我知道,累起来就想吃点肉,怎么能全吃你家的。”
  见余礼还有些犹豫,英姐儿又说:“再说了,到底什么饼子这么好吃,我今日可也要在你这尝尝的。”
  余礼这才收下,道:“好说,我今日多做些,你给大伯和伯娘也带些回去。”
  李铭川和李铭顺的早在早上就做好让人带去了,余礼自己要吃的一般会等晌午再做,他不大敢吃凉的东西,就怕对孩子不好。
  给英姐儿和大伯伯娘的,他做的和那两堂兄弟一样的口味,但给自己的,他没用辣椒炒肉,是用鹅肠草炒的。汤倒是早晨煮的剩的,那时候煮了一大锅呢,晌午热热就成。
  英姐儿一吃,果然好吃,她平日里饭量不大,今日也吃了个撑,本要抓紧着给她公婆送去,但撑得一下子走不动了。
  余礼给她泡了茶,但估摸着她现下也喝不上,问:“要不你在这歇着,我去送?”
  英姐儿一听,这可不成,忙接过来了食盒,道:“没事儿,我缓一会儿就好了,若是要你去送,我娘肯定会唠叨我了。”
  英姐儿和李伯娘的婆媳关系也处得不错,但李伯娘不会全哄着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虽不会骂,但也会唠叨。
  余礼便没再说什么,同人在一块坐了一会,就送英姐儿回去了。
  李铭川做了六日的工,赚了两钱的银子,这汉子做卖力气的活计,确实赚得多。
  而地里的活计,虽说原本打算耽搁几日,但中途李铭川还是去稍微看了看,挑着紧要的做了,李铭顺也在一边帮了会忙,毕竟吃人嘴短,他可还想多吃些礼哥儿做的饼子呢。
  这饼子啊,其实真不至于好吃得像是天上有地上无那般,只是农户人家大多都是粗茶淡饭,偶尔吃上这么一次,自然就觉得好吃。
  重阳那日,余礼和卫芪一起上了一次山,没走多远,就由卫芪带着他,去折了几支茱萸。
  余礼先前头发一直插着李铭川送他的那根木簪,今日也换成了茱萸。茱萸伤的果子小小的,又红彤彤的,插头上也好看得很。
  卫芪给他插的,插完道:“正正好呢,这东西说是驱邪的,你现在正需要,别让那些脏东西沾上了。”
  他又指着余礼胸前的平安锁道:“配你这锁也好,保你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余礼又不自觉跟着摸了下锁,笑了笑:“也不求有多大的福气,平安就好呢。”
  他们得给汉子也准备些茱萸,但汉子的茱萸少有带头上的,一般都是放在香囊里,系在身上。
  农户人家的汉子系香囊的属实少,也是卫芪和余礼有这个时间和心思,给两个汉子一人做了一个香囊,余礼给李铭川的香囊伤绣了艾草的样式,适合汉子呢。
  两人把茱萸上的果子放进了香囊里,给人系上,这也算是戴茱萸了。
  有的汉子是羞于戴这些东西出去的,但余礼给做的,便是桃粉色的,李铭川也愿意系,下午就系着大大方方出去了。
  旁人问起,他便答:“夫郎觉着好玩,给我做了一个。”
  大伙就都说他好福气,李铭川笑着一一应了。
  等他走了,那几个年轻汉子又在一起悄悄说着:“当初余厨子出事时,多少人看不上那礼哥儿,倒又让这小子赚了便宜。”
  “你说当时要是是我们去提了亲,娶了礼哥儿,是不是如今这好日子就是我们的了。”
  大多数人就是这样,不会承认自己比别人差的地方。汉子觉得李铭川日子比他们好过,便只会想,是因为他娶了个贤惠的夫郎,他们眼里看不见李铭川在地里的日日耕作。哥儿觉得余礼日子比他们好过,便只会想,是因为他嫁了个勤奋的相公,他们眼里看不见余礼为着家里活计的日日操劳。
  人心如此。
  当初李铭川和余礼的亲事,经历了不少波折,成亲时大半个村子里都唏嘘唱了衰的,现在一看,时也、命也、运也。
  也有不少人暗暗后悔,赵夫郎就是其中一个,他最近日子不好过。他和老二媳妇关系不好,在他说了余礼后,连着老二跟他也慢慢离了心,就连赵屠夫都骂了他一顿。
  旁人的日子余礼和李铭川不关心,他们正高高兴兴安安稳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重阳后,桥西村最大的事,便是收晚稻了。
  余礼和李铭川都很兴奋,他们尝到了卖粮食的甜头,更别说这次还有四亩地的收成。虽后头买的那两亩地,定是比不上自家先前的良田的,但李铭川照料得仔细,收成也差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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