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忧太。”
  她闻到了忧太的味道。
  乙骨忧太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他藏在院子后面的围墙里,因为害怕被发现,担心被她误会成那种变态,他的心里满是慌张,脑子乱糟糟的,正观察着四周找一个比屋顶更适合藏起来看她的地方,就听见她轻轻喊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那样的声音,透过被咒力加强的五感,穿过墙壁,直直砸进他的心里。
  少年愣住,攥紧手指,有些不安,又感到有一些欣喜。
  ——雪菜,发现他了吗?
  哪怕他带着隐匿的咒具,哪怕他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雪菜还是把他认出来了吗?
  好开心……
  心跳得更快。
  想要回应她的呼唤,去到她的面前,迫不及待。
  可是不行。
  忧太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先不提和同伴们说好了,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出现干扰雪菜恢复记忆的事情,就是现在出去的话,自己刚刚躲在屋顶偷看她的事情,岂不是完全解释不清了吗?
  就算有着‘我的老家也是仙台’这样的借口,但是也没办法解释的吧——为什么不是一起回来,而是单独地、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
  忧太不想被误会。
  所以他深呼吸,忍住去见她的心情,在原地坐下来,回想着她刚刚喊自己名字的时候,那样可爱的、叫人心脏滚烫的语气。
  少年低头抚摸自己的爱刀,轻轻弯起眼睛。
  **
  这几天,悠* 仁每天都洗两次澡。
  那天在列车上被雪菜姐说臭烘烘以后,他悄悄揪起衣摆偷偷嗅了嗅,只闻到了洗衣粉的味道,无论如何也没有闻见其他奇怪的气味。
  悠仁的身体素质很好,就算连续从家里跑到学校也不会觉得疲惫,在夏天的出汗量也比别人要少很多,曾经他还听见女同学私底下偷偷聊天,说班上的男生上完体育课衣服都会被汗水打湿,可惜虎杖君不会。
  虽然悠仁不知道她们在可惜什么,但无论如何,自己也算不上是‘臭烘烘’的吧。
  这让他有点委屈,一路上都乖乖缩着手脚,不敢靠她太近,一回家就冲进浴室,用沐浴露把自己仔仔细细搓了好几遍。
  他洗了这辈子最认真的一个澡,换好干净的衣服,又再次嗅了嗅,确信全身上下都香香的,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靠近以后,她还是说他奇怪,说他身上有讨厌的味道。
  哪里奇怪,又是哪里讨厌呢?
  悠仁很想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想被雪菜姐讨厌。
  “雪菜姐……”
  日本是十分讲究阴翳美学的国度,现在正是上午,外头阳光热烈,但室内的光影却有些阴暗。
  阳光全部都被纸窗过滤,变成十分朦胧的光晕,唯有一道阳光从窗缝里洒进来,少女就蹲在那里。
  她的眼眸被照射出一种透明的绿色,脸上写满了好奇,正抬起手指,试探着想要伸进电风扇里。
  “等等!”
  悠仁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把她的手指头捉住:“不可以伸进去!”
  少女眨了眨眼睛,鼓起脸看了他一眼,看见他脸上担心和焦急的表情,又低下头,像是一只做错事情被当场抓包的猫,不敢讲话。
  “雪菜姐,都说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小心一点呀。”
  悠仁低头看着她黏糊糊的手指,又抽出一旁的湿巾给她擦手:“电风扇很危险的,扇叶很锋利,雪菜姐你的手指头被用力擦一擦都会变红,伸进去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断掉的,到时候爷爷说不定会气得下床直接把我的腿也给打断,那我们岂不是冤枉透顶了吗?”
  “而且乙骨哥和狗卷哥每天都打电话发短信过来问你的情况,要是你受伤的话,我怀疑我会直接被他们暗杀的!雪菜姐你不知道……第一次看见他们两个的时候,我还以为见到了什么传说中的忍者或者杀手呢……”
  少年仔仔细细给她擦手指,一遍碎碎念。
  和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弄痛的忧太不同,他的动作稍微有些粗鲁,有些生疏,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有的时候会把她的皮肤弄红。
  雪菜没有什么所谓——只要不痛,不受伤,她不是很关注自己的皮肤有没有变红,但是悠仁却每一次都会有点懊恼,抓着她的手指左看右看,像是在观察什么易碎品。
  “雪菜姐,去打听的时候,有个长头发的大叔说你这两年一直都在勤工俭学,好可怜的,可是我看着你的手指头,怎么看也不像是打过工的样子呀,一点茧子都没有,总感觉什么东西都没碰过的样子。”
  “碰过的。”
  她不是很高兴悠仁这么说,这让她有一种谎言即将被拆穿的恐惧感,轻轻推他:“碰过虎杖。”
  明明每一天都会碰他的。
  “……欸?”
  身旁的少年眨眨眼睛,果然被她摆出来的事实击败了,红着脸别开眼睛,好一会也没有说话。
  他掀起自己的衣摆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菜看着被他握住的手,抿起唇,有点不高兴地推他:“不要你在这里……”
  “哦哦。”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松开她的手,乖乖钻进了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午餐。
  “但是雪菜姐,你要好好的,别再做危险的事情了哦。不然的话,我还会出来缠着你的。”
  “……哦。”
  她慢吞吞把试探的手指伸回来,盯着不断转动的电风扇看,就像是猫咪看见了飞虫,让她不去伸爪爪捉,这是多么违背天性的事情呢?
  雪菜有点不高兴地低下头,发了好一会呆,然后拿起手机,开始和津美纪打电话。
  她们每天都会打电话。
  大部分的时间是津美纪在说,雪菜在听,偶尔,悠仁也会通过电话和津美纪交流一会,比如雪菜喜欢的食物和讨厌的食物啦,比如在洗过澡以后要给她吹头发,她自己不会吹啦……
  两个人就像饲养员一样交接着信息,雪菜蜷缩在灯芯草榻榻米上面,听着他们讲话,晒太阳,呼噜呼噜闭上眼睛。
  时间进入八月,气温更进一步攀升,燥热使得人心浮动,雪菜和悠仁一起从医院里面出来,听见一群人在激烈地吵架。
  雪菜对于其他的人类不是很关注,但悠仁却是一个非常热心的孩子,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投去关切的目光。
  “听不太清他们在吵什么欸……雪菜姐,不过我好像远远看见他们把一个小孩围在中间呢?那是小孩吗?”
  “嗯……”
  雪菜的听觉比悠仁的要更加敏感一些,她听了一会,轻轻皱起眉头:“好像是在吵狗狗的事情。”
  “狗狗?”
  不约而同地靠近了那里。
  四个大人围着一个小孩在吵架,小孩的脑袋上缠着绷带,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悠仁皱起眉,忍耐着听了一会,发现那是两对夫妻。
  那是他们的孩子,因为生下来就是盲人,在离婚以后,孩子被丢给了外婆照顾。
  曾经他们一起给孩子申请了一只导盲犬。
  那只狗走丢了。
  培育导盲犬的代价十分昂贵,所以申请也就变得十分艰难,并不是每一个失明的孩子都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狗狗。
  在他们还爱着对方,爱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排除万难也要去做,但是现在,彼此都有了各自的家庭,这个孩子也就变得不再那样重要了。
  在狗狗走丢以后,名叫晴子的女孩总是独自出去,摸摸索索地想要把自己的狗狗找回来,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收获一身的伤口。
  现在,爸爸妈妈当着她的面吵架,一边说着‘都是你以前总是溺爱她,才会让她这么不知所谓地把狗弄丢’,另一边说着‘当初离婚的时候判给你了别再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我上班很忙以后不要再拿这种事情打扰我’……
  就好像她眼睛看不见,耳朵也跟着失聪了那样,他们完全没有顾忌她的感受。
  “那个……”
  悠仁有点听不下去:“比起争论是谁的责任,还是小孩子的心情更加重要吧?你们的女儿坐在地上很久了……现在天气热,地上很烫的。”
  “你是谁?”
  那两对夫妻立即看过来,用同仇敌忾的目光。
  悠仁挠挠脑袋,把雪菜拉到了自己身后。
  “我是谁不重要吧,重要的是道理不是吗?如果我说我是天皇的话,你们会把她扶起来吗?要不然这样,我干脆打儿童救助热线好了……”
  像是被说得有些无地自容,一个女人伸手把她拽了起来,又看了虎杖悠仁一眼,带着孩子坐上车,走了。
  只留下一地的尾气。
  虎杖悠仁皱了皱眉,用力扇起风:“真是糟糕的父母。”
  雪菜看了看那辆逐渐远去的车,又看了看地上,属于那个女孩的眼泪。
  “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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