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师徒二人都是臭脾气,平时争锋相对,刘彻念在他是小孩子又经常爱逗他玩,总会让着他。遇到这种事两人僵着都不退步,卫青恰好又不在,无人调和,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既然你不愿尚主,那你也就别在你舅舅家待了,给朕滚!朕看你就是被卫青给宠坏了,才养成这样骄纵胡闹的个性!”
你胡说,跟舅舅没关系!
睡梦中的青年脸上汗水遍布,他喃喃呓语着咬牙握拳狠狠一捶床板,气得倒吸口气。
岂料这一口气呛得他不断大咳出声,怎么都止不住,最后竟将他生生从梦中咳醒。醒来只觉心肝脾肺都咳得移位般生疼。他摁住胸口,缓缓撑起身体,入目只见是装饰简朴却难掩精细的内室,暖色的幔帐,鎏金的宝鼎,漆金嵌玉的屏风,半开的窗户旁立着的白瓷花瓶插着精心修剪过的花枝。
这里不是他的卧房。
霍去病满心疑惑,低头一看身上穿着上好的丝质绸衫,就连手指的肤色也从健康的蜜色变成白皙。
他下意识张了张手,五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正在他疑惑时,紧闭的门轻轻开启,进来一华服女子,娴雅秀美,雍容端庄,穿着他从未见过的素色罗裙,手中托盘里盛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玉碗。
那女子温柔道:“夫君,你醒了?”
夫君??
霍去病大惊,怎么就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变成有妇之夫了?莫非是皇帝趁他昏过去时又逼着让另一个宗室女嫁给他?他昏过去得有几年?
霍去病一头雾水,神色怪异警惕地盯着女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与荒谬。
自李世民面圣替刘文静求情遭李渊斥责以致气疾突发昏迷已近三天,他被送回西宫,期间李渊来探望过几回,可这被他伤害至深的儿子却始终昏迷不醒。
国事不可耽误,李渊每次坐不到半个时辰就得匆匆赶回两仪殿。作为妻子的长孙无忧衣不解带的彻夜照顾昏迷的丈夫。之前侍女来报说药已经熬好了,她亲自出去取了一趟,等回来就见李世民已醒,正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手出神,她惊喜出言唤了一声,得到世民莫名的一眼。
那眼神,长孙无忧心头一紧,像是看陌生人一般,世民看起来似乎是不认识她了,很明显的能看出她在叫他夫君时,他下意识的不解与抗拒。
“二哥?”长孙无忧换了称呼,无人回应。
李世民满脸寒霜,皱眉环顾四周,忽地掀被下床,也不穿鞋,径直朝门边走。
“你怎么了?”长孙无忧不解,但还是一把抓住他的手,得到丈夫不耐的回眸,他将手指从她的掌心中掰了出来,拉开门阔步而出。
霍去病认不得那个叫他夫君的女人,也搞不清楚自己所在何地。守在门外的侍卫衣甲奇怪,顾不得那么多,他直接劈手夺过一个侍卫的佩刀。那侍卫张口愣了半晌没说话,招呼其他人远远跟在他的身后。
这是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长廊湖景,假山成群,身后有侍卫跟随,远远还能听见宫人尖细的声音在不断着急呼喊:“您的外袍!你的鞋!”
霍去病在这偌大的地方绕了不知几个圈,圆石硌脚,又许是病体未愈,未走多久就已是气喘吁吁,胸口痛得似要炸裂。
他一边抚着胸口,靠着一块假石坐下歇息,拄着佩刀冷静下来思索接下来该如何。
眼睛随意地瞄了眼旁边的水池,陌生的倒影叫他瞬间愣住。
长刀落地,他趴在池旁离水面更近了些,倒影中的人不可置信地摸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陌生容颜。
眉骨锋利,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其五官之精细俊美仿若天工雕刻。
这张脸,既有明显的汉人天生柔和精致的面相,旦瞧这肤色,又能看出他同时身具异族血统。
这不是他本来的样子。
再一听那急切的呼唤渐渐近了,霍去病终于听清前几个字——
“殿下,您的外袍!您的鞋!”
第2章
“哈?”
若不是胸口疼痛难忍,霍去病几乎要笑出来。上天到底是给他开了几个玩笑,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连壳子都不是自己的。听那些人的称呼,他从汉朝将军一跃成了不知道什么朝代的皇子。如今正卧病在床,进气没有出气多,依他来看恐命不久矣。
不过他貌似也没资格嫌弃这幅壳子柔弱。如果他不是被陛下想要赶他出长平侯府气得怒发冲冠,以致突发心绞,痛到难忍倒地昏厥过去,估计是到不了这边的。这样说来,他们两人完全半斤八两,也不知这壳子的原主人灵魂还在否,亦或是同他一样变作了幽魂。
只是他这幽魂强占了别人的躯体,对现下一无所知,就连站起身都费劲。
霍去病急促喘着气,感觉空气稀薄,呼吸困难。他尚不知晓这具身体有家族遗传的气疾。本就在病中,加上他醒后赤足单衣绕行许久,汗湿衣衫,心情跌宕起伏,一时气疾之症猛然发作开。霍去病捂住胸口咬牙忍住疼痛,那咳嗽声压抑不住从喉间破碎而出,搞得他头晕眼花,下一刻如喝醉断片般眼前一黑,人事不知。
霍去病微微动了动手指,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覆了上来,来人见他眼帘颤动将要醒来,侧身坐在榻旁将他小心扶起倚靠在自己怀中,一手将锦被拉高,一手依旧紧紧握住他露在被面外的那只手,在他耳边温言轻唤:“二郎,二郎,阿耶来看你了。”
阿耶?是什么东西……
霍去病只觉头疼欲裂,他不耐烦把手从那只大手中抽出,摁住额头难受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
熟悉的帐顶,熟悉的内室,之前那个称他为夫君的女人立在一旁,双手绞紧,两个眼圈红红的。他略略回头,扶着他坐起的是一看得出保养得宜。但年纪一定比他大上好几轮的年长男人。
“阿耶?”霍去病犹豫地开口,因气力不足,声音小的不仔细几乎听不见。
他本是疑惑阿耶是什么意思,谁知那人听了后忧愁皱起褶子的脸瞬间眉开眼笑,连声应道:“诶,诶,好好。乖孩子,你可叫耶耶心痛死了。”边说着边轻抚他的脸,极是疼爱,端的是一派父慈子孝。
侍立在旁的长孙无忧见霍去病转醒,喜极而泣道:“全仰赖父皇洪福齐天,夫君这才能醒过来,儿臣……儿臣……”她拭去眼泪,说不下去,唯有自己才能体会内心的激动。
这几日里世民病情反复,连记忆仿佛出现缺失,御医每次来看都只一味摇头叹息,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偷偷备好毒药,看着榻上虚弱的丈夫,想到襁褓中幼小的孩儿,两边都无法舍弃,让她揪心万分,差点也要病倒了。
御医说若是秦王今次还不退烧醒转,那估计是凶多吉少。方今世民醒来,面色虽白如金纸,但已不见他呼吸困难,咳嗽不停,看来已是稳定下来。长孙无忧提心吊胆几日才略松了口气,柔弱的身体不堪潮水而来的积压多日的疲惫,在宫人的惊呼声中摇摇欲坠。
儿子刚醒,儿媳又累倒了,西宫这一家子瞬间没了主心骨,李渊顿时头痛不已。遂下令命宫女扶秦王妃去旁殿休息,接着召一直守在西宫的御医好好照料王妃,自己则守在世民身边,打算与儿子好好谈心。
宫人给霍去病身后塞了好几个软靠让他能够靠地更舒服。李渊接过宫人端来的汤药坐在床边看着他,这孩子自从刚才喊了他一声后就再没说话,沉默寡言木着一张俊脸,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李渊哪会想到这具身体都换芯子了,以为李世民在和他闹别扭,心中愧疚愈盛。
秦王势力做大,影响愈来愈深,已经有朝臣向他提醒这样下去秦王迟早会威胁太子的地位,为了李唐江山的稳固,他不得不早早开始打压李世民的势力。
刘文静案发生后,他在要杀刘文静一事上犹豫良久。直到世民从长春宫赶来替刘文静求情才使他真正下定决心。原本只是想稍微冷待二郎,给个警告让他自己思量清楚,不曾料想居然会把这孩子伤到气疾复发的地步。
二郎一定对他这老父失望了,李渊叹息不已。
这孩子自小跟在他与发妻身边长大,对他极是亲近,便是后来大了也很爱粘着他。年初他命世民出镇长春宫,年轻的秦王接到诏令时泣涕涟涟,直言舍不得离开阿耶。李渊当时听得他语气软糯,拳拳一派赤城,心都快碎了。他亦不想还在阖家团圆的日子就将最宠的孩子派出去,只是家事怎能与国事比肩,二郎一向懂事,最后在他的劝说下才将将止住泪,依依不舍的由他亲自送出宫门去。
那时伤感却温馨,怎知不过几月后,父子俩竟相顾无言。
“二郎,胸口还疼吗?来,把药喝了就不疼了。”李渊找着话题,舀起一勺吹凉后递到霍去病唇边,道:“你小时候最怕喝药,都是阿耶阿娘喂你,你又调皮淘气不肯乖乖张嘴,阿耶和阿娘哄你哄得嘴皮都磨破了才肯喝一点,还提条件,一口药一颗糖山楂,也不怕酸了牙。”李渊回忆着往事,面前的孩子变作小小的玉团,撒丫子满屋子跑着躲避那双要捉住自己后颈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