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是说长相。”八木泽女士同我解释道,“是说给人的感觉,你们都是目标感很强烈的女性,眼神中都很坚定……看到了,就会觉得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我摇摇头,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与其说是坚定,不如说是个固执的人。我的骨子里就有一种执着,不把目标贯彻到底,从不言弃。
  重新将目光投向照片上的女性,尽管时间悠远。但我仿佛能从她的眼神中那个读到这种八木泽女士所说的感觉,点了点头。
  “她叫野田穗子。”八木泽女士叹了口气,“是我的同学,也是隆叔的女儿。”
  我坐在野田教官的床边,听八木泽女士讲了一个有些年头的故事。
  野田穗子从学生时代,就以干脆利落的身手和干练洒脱的性格,在学生中脱颖而出。她总是留着短发,在学校里是不少学生的追捧的对象。
  她酷爱管闲事,一开始是管一些校园中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后来学校周边一条街都听说过这号人物。这些行为让她得罪了不少人,有一些流氓混混去找她的麻烦。然而都被这位帅气的女学生一一摆平。在当时,周围的学生都以为她将来要制霸街头,只有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八木泽香知道,她的志向绝对不在这里。
  某天放学,百无聊赖的野田穗子和八木泽香结伴回家,一块儿路过了一家旧彩电的回收店。店老板将彩电开着,放了一部警匪电影,里面有一位持枪的女刑警吸引了野田穗子的注意。八木泽香从来没见过野田穗子对什么片子看得这样尽兴过,双眼发亮。尽管吸引她的角色只是一个配角,最后还中枪身亡了,但野田穗子还是十分兴奋。
  “她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不过如果是我,一定能比她做得更强一些。”她指着彩电中那个中弹倒下的女刑警说道,“我还挺想成为这样的人的,锄强扶弱,坚持正义,很帅气啊。”
  当时的八木泽香对这个答案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她很了解野田穗子的性格,只是笑着说道:“很适合你呢。”
  野田穗子很满意这个答案,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问她:“香将来想要做什么呢?”
  总是跟在野田穗子后面,性格温和中庸的八木泽香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只是摇了摇头。
  “去做医生怎么样?”野田穗子笑着提议,“医生不是都会做手术吗?如果我有一天中弹的话,香就帮我取出来好了。”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却在多年后一语成谶。八木泽香女士虽然没能成为一名医生,但当上了护士。
  把这个故事讲完的八木泽女士眼睛中已经泛着泪花。她情难自禁地抹了抹眼角,手上的眼泪顺着她的指尖滑下,打在她的护士服上。她的手将被打湿的那一块慢慢捏在手心,处理着情绪。
  我没有说话。我与野田教官相处这么多年,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女儿。而且从八木泽女士的态度来看,这位帅气的女士恐怕……已经不在了。
  “明明留下了这么帅气的誓言,却没能实现。”八木泽女士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抱歉,对着你不知不觉就说了很多话。”
  我摇了摇头。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位情感丰富的女性。挚友过世,如今挚友的父亲又刚从死亡线的边缘爬回来,提起往事,不由想要哭诉,这是人之常情。
  原来野田教官这些年对我关爱有加的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我拍了拍八木泽女士的手,安慰她不要再难过了。
  八木泽女士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滴,情绪平复了下来许多。
  “我还有工作要做,抽空和你聊这么久已经是极限了。虽然手术成功了,但并没有度过危险期。”她将我的手握住,告诉我,“隆叔妻女早逝,身边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个生活在北海道的表侄女,这两天要麻烦你多照顾他。之后的故事,就等隆叔醒来自己同你讲吧。”
  我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病房。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晚上,皎洁的月亮挂在夜幕之中,我将病房中的灯光调整到适合野田教官休息的亮度,打开了手机,看到了高明的信息。他先是问了有关野田教官的身体情况,又提到了晚上休息的事宜。
  “那家医院一般会有陪护床可供租借,记得去护士站问一问。良好的睡眠才能够让你明天有充足的体力。”
  然后他又提起了下午没来得及说的话。
  “睦月想要了解的事,其实不止三年。等到你从群马县回来的时候,我们再细说。”
  我回复了有关野田教官手术成功,目前生命体征稳定的话,然后叹了口气,又简单地和他说了说八木泽女士告诉我的故事,感慨起野田教官的女儿如此优秀帅气,却不知因何故而过世,打了一堆长篇大论之后,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微微愣住。
  是啊,野田穗子的那张照片,我曾见过的。
  但是,并不是见过具体的照片样子,而是粗略见过类似的配色。
  高明的书册!
  我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
  对,是高明的书册。那天我宿醉从高明家醒来的时候,依稀看到他的书册中夹着一些照片,其中第一张的配色,与今天八木泽女士给我看的那张十分相似。
  我再次看向手机中打的那段长篇大论,微微皱眉。
  七年前,野田教官让我给东京都的同僚送礼。然而……高明并非是他的同僚,他们一个在群马县工作,一个则是土生土长的长野县人。
  为什么?
  为什么教官会有送给他的礼物?
  我思考着,再一次将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野田教官。
  “这次去开会的名单里,有喜欢这一类物品的人。”
  昔日的话仿佛在我耳边重新响起,我低下头,抹了把脸,埋怨起自己的迟钝。
  第20章 十七年前的血案
  为什么野田教官会认识高明?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也没有问过。在今天之前,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很简单的既定事实。
  回想起七年前的那次礼物的递交,送给别人的大部分都是群马县当地的特产,而高明的是一本书。这份用心,足以说明他们的交情不错,至少是知道爱好的程度。
  为什么?
  为什么高明从来没有一次跟我主动提起这件事?
  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只是报个平安还不够,我决定连带着之前的那些事一次性同他问个清楚。
  电话接通了,高明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身边似乎就有人大声地说了什么。
  高明轻声发出不满的鼻音之后,手机中的声音就变得小了很多,似乎是拿开了手机在和别人说话。
  努力去听,似乎是在说对面进入现场的流程不够规范。我意识到,这应当是有案情发生。
  我把即将问出口的话吞了回去,这个时候选择诘问显然是不智的。压下心中的情绪,我只是简单地和他说了野田教官手术成功的事。
  “那就好。我先忙手头的事,结束后再打给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手机的屏保,从光亮一点点变暗,最终完全黑了下来。安静的病房中除了野田教官微弱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
  关上了病房内唯一的昏暗光源,我盖着毯子,轻轻叹了口气。
  现在对于平日的我来说,应当是睡觉的时间,但此刻的我却格外清醒——这份清醒仅限于难以安眠的神志,而不在混沌的大脑。
  当高明的脸孔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竟有一瞬间觉得十分陌生。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我就摇了摇头,试图将它完全甩掉。
  我应该相信高明。对于他隐瞒我的这些事,我顶多再差两天就可以得到答案,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丢失信心?
  这个晚上我休息得很糟糕,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打开手机看一眼,看看有没有收到高明的回电。尽管理智告诉我,他并不会在深夜做打扰别人这么失礼的事情,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的双手。
  天蒙蒙亮的时候,有护士敲门对野田教官的情况进行了确认。得到他平稳度过危险期之后,我松了口气。
  因为正好在群马,这天我直接回了一趟家里。
  见到日渐年迈的父母,我心中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尤其是母亲抱着我,长久不想让我离开她的怀抱时。她是位传统的女性,会把家庭放在第一位,而我这位家里的独生女,和她完全是两个类型。
  闲谈之时,难免提起了我的年龄和婚事。这些老生常谈的话题,前两年我光是听到都会直接挂断电话,但今年倒是没那个心思逃避了。
  “好了,我知道了。”我随手帮着父亲卸货,嘴上却抱怨着,“你们就不能关心点别的吗?”
  “睦月的工作热情是不需要爸爸担心的嘛!”父亲这么说着,从货架上给我装了一些水果,“这些拿去给你的教官。虽然是被叫过来帮忙,但长辈就是长辈,空着手来多不合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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