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走了,好孩子,”她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却仍然尽力用温柔的声音说,“我带你回家。”
第68章
古费拉克在认真思考把脑子里装的那些水倒掉后把自己塞进去的可行性,他试探着量了量两堵墙之间缝隙的宽度,又在脑袋上比了一比。
“你在做什么?”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从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让开,古费拉克先生,我要出来。”
古费拉克眨了眨眼,绅士风度地碰了碰帽沿:“这边请,玛姬小姐。”
他跟在玛姬身后,朝她怀里的孩子探头探脑:“你耽搁的时间实在太久了,我担心你会在黑暗中迷路,再不出来,我就要想方设法进去找你了。”
玛姬淡淡地笑了笑,她坐上马车,理了理那惊慌失措的孩子的头发,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全身,发现除了几块可怖的淤青外并没有缺斤少两,终于松了口气。
那孩子这些天在孤儿院里挨了不少打骂,骤然从地狱回到天堂,一时间迷迷澄澄回不来神,只觉得被抱在温暖的怀里,马车在石子路上辘轳转动,紧接着他被一双有力而粗糙的大手抱下车,那人摩挲着他的脸颊,问:“好孩子,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下他终于懂得回答了。
“柯尔容德雷特。”
小柯尔被一群人簇拥着,飘飘然地像一片羽毛漂浮起来,他安心地在松软的床铺上睡了一觉,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个有着海藻般黑色卷发的女人。
“好孩子,”她掖了掖柯尔的被褥,“以后叫我玛格丽特妈妈。”
她的声音,比柯尔记忆中母亲的声音还要温柔,柯尔仅存的警惕心最终也荡然无存,他闭上眼睛,安心地把这几周缺的觉一一补上。
“睡熟了,”玛格丽特压低声音,“可怜的孩子。”
她把晾好的温水递给玛姬:“一想到如果那天我死在河边,我的孩子就会成为这样的流浪儿,我的心就不住地后怕,玛姬,你救的不仅是我的命,还有我孩子的命。”
玛姬抿了口水润润嗓子:“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感谢巴克利他们吧,要不是他们,我才懒得救你。”
玛格丽特早就习惯玛姬不咸不淡的态度,在与克利夫特无关的事情上,她向来拎得很清,她自知对玛姬亏欠良多,又决心挽留这位朋友,便软软地笑了笑:“你放心吧,我向上帝发誓,会好好照顾这孩子的。”
“这是抚养费,每周十法郎,”玛姬掏出一个小钱包,“很简单,玛格丽特,你养孩子,我出钱。”
金钱的交易比人情交易更简单,可以杜绝各种不必要的事情,玛姬不想让玛格丽特误以为她们还有重新修复关系的机会——技艺再精湛的修复师,也无法将碎裂的镜子严丝合缝地粘合起来。
然而玛格丽特并不气馁,她笑吟吟地收下钱,望着玛姬离开的身影,心道这日子还长着,总有一天她会在在玛姬面前,把真心剖开让她看个明白。
玛姬走出门的时候,巴克利正从外面回来,十几岁的小孩几天不见个头就与玛姬齐平了,他见到玛姬,连忙向她问好。
“吉许先生给我介绍了一份在木匠坊当学徒的工作,每周有好几法郎的薪酬,足够养活我自己了。”他擦了擦手上的灰尘,把玛姬送出家门。
玛姬的动作忽然一顿,转过头:“学徒?”
“是,”巴克利回答,“吉许先生说我现在的力气和能力都不足以当一名正式的木匠,就请一位老师傅收下我,做些打下手的活,等我再学几年,就能独立接活了。”
“学徒都是像你这般年纪的?”
“有些比我大,有些比我小。”巴克利认真地回答,“我师傅手底下就有六名学徒。”
他见玛姬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便耐心地说下去:“能做学徒的,都是有门路的人,那些家里没有门路的、或者是孤儿,就去做编麻袋、糊火柴盒这样的简单活,也能赚点伙食费。”
他知道如果没有玛姬小姐,也许他也会沦落到待在那臭气冲天的小工坊里糊鞋底的地步。
“孤儿,”玛姬喃喃自语,“孤儿。”
“实际上是济贫院送出来的孤儿,小姐,”巴克利说,“对于厂主而言,他们是廉价且听话的工人,要我说待在济贫院还不如去做流浪儿,要知道在巴黎歌剧院附近,穷人只要伸出手,一天下来就能汇得十几二十苏的善款。”
玛姬:“…你看起来挺了解。”
巴克利的脸色微微发红,玛姬了然,贴心地不再问下去。
玛格丽特租住的小屋也在圣安东尼街区,只要穿过两条小巷便能抵达玛姬的住所,玛姬在石子路慢慢地走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推开家门。
皮埃尔快急死了,他已经重新套上外套准备出去寻找这个不归家的妹妹。
看见玛姬慢吞吞地走进来,他心底生出一股怒火。
“你真心大,玛姬小姐。”他阴阳怪气地说,“看起来你是把圣安东尼街当成香榭丽舍大道,把出没在街上的酒鬼和盗贼当作是寻欢作乐的贵族子弟。”
“你当心点吧。”他长叹一声。
玛姬发誓她绝不是左耳进右耳出,只是她心里想着另一件事。
“快告诉我,你工作的地方雇佣童工吗?”
皮埃尔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嫌恶:“童工——只有不入流的小作坊才会雇佣这些孩子。”
“但有份工作,至少比饿死更安全。”玛姬轻声说,“但他们应该有更好的保障待遇。”
“你想做什么?”
“你对巴黎的了解要比我更深入,哥哥,”玛姬笑眯眯地看着他,“现在告诉我,巴黎有哪些厂主是白手起家,地位不高…”
顿了顿,她又加上一句:“性格和善的。”
皮埃尔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他们都是老头子,可不是克利夫特那种年轻人。”
“我想做的是正经事!”玛姬勃然大怒,“我不允许你用这种眼光看我!”
她并不介意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待她与克利夫特的事情,因为这是她为了家人而做出的选择,但皮埃尔不一样,他是她同父同母的亲人。
但玛姬再仔细看去时,皮埃尔看起来松了一口气,眼神从不赞成变幻为心疼:“我只是怕你误认为这是正确有效的行事手段,这种想法会耽误你的人生——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
在玛姬拿拳头砸向他的脸前,皮埃尔飞快地转移话题。
“卡特斯通,巴黎最大的纺织厂主,”顿了顿,他不情不愿地说,“好色。”
“我的容貌是我的一种能力,每到这时候我就应该感谢母亲。”玛姬笑了笑,“夏天到了,我需要一套新衣服。”
皮埃尔摸了摸口袋,掏出几十法郎。
“去买件麻布裙子吧,好姑娘,”他遗憾地说,“你天生丽质,相信自己。”
玛姬捏紧了拳头:“你每天就赚这些钱吗?我当家庭教师都比你赚得多!有多少给我多少!皮埃尔!”
“你的钱你自己存起来,而我的钱还要维持家用,若是想要搬家,这些钱是远远不够的,”皮埃尔的神色有些愧疚,“玛姬,我知道你只有两件裙子,你让我想想办法。”
他想了想,软言安慰道:“外貌是你的武器不假,新衣裙不是。”
玛姬看着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皮埃尔被她看得愈发愧疚,几乎想把积蓄拿出来了,但下一刻玛姬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颊。
“谢谢哥哥的提点,”她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我要靠我的人格魅力,去折服那位‘好色’的卡特厂长了!”
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冉阿让正站在侧屋的门边沉默地听着他们交谈争吵,这位老人安静下来连呼吸都难以察觉,寻常人不仔细注意都察觉不了,更不用说玛姬和皮埃尔心里都存着事。
冉阿让一声不吭地走回桌边坐下,他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会,紧接着他就像是下定了决心,把纸团成球,丢进废纸篓里。
到了第二天,他破天荒独自出去散步,并且久久未归。
等到玛姬从肖丹弗男爵府回来时,冉阿让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莉莉莲和珂赛特都在餐桌上,一个玩娃娃,一个看书,她们都不在楼上睡觉,因此冉阿让没有理由到楼上去。
玛姬觉得有些奇怪,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冉叔。”
冉阿让被太阳晒的发黑的脸破天荒微微发红,他低声说:“希望正合适。”
玛姬一头雾水地走进卧室。
卧室的床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条明黄色的漂亮裙子。
大量塔夫绸面料堆叠起层层褶皱,大片黄色的光泽面料就像花儿一样铺陈开来,高高的领口用蕾丝缎带缝起一层层波浪褶皱,短短的袖口做成荷叶边的款式,床脚摆了一双粉白色的绸鞋。
珂赛特觉得爹爹有些坐立不安,往常她朗诵诗句,爹爹的眼睛总是充满慈爱地望着她,但今天,他那双沉默而温柔的眼睛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