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帮帮我……”她涨红着脸,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我,呃,有点抱不动了。”
  本来还想找个借口的,理由都已经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长篇大论的辩白可没有用处。至少五条怜觉得没用处。
  再说了,只要把困境说给甚尔听,他也不会多嘴问一句“为什么”——他只会无奈地白她一眼,然后俯身把小海胆拎起来,轻松地扛在肩上,仿佛禅院惠当真是货架上摆着的含税价一万日元一个的超大紫海胆玩偶。
  “这小子,什么有趣的事情都错过了啊。”他一边嘀咕,一边慢悠悠走在货架之间,“那就好好看看纪念品商店吧,反正你也只有这点东西可以看了。”
  如此无情的事实完全没有打击到小海胆。他高兴地咿呀咿呀,反而对周围这些毛茸茸的小鱼更感兴趣,还想伸手去摸画着企鹅的玻璃杯,幸好被甚尔先一步拦下了。
  “不许玩。”甚尔板着面孔,故意吓唬他,“不然我把你塞回婴儿车里。”
  小海胆睁大了眼,鼓起了脸蛋,呆呆地盯着甚尔看了一会儿,一下子笑出了声——他完全没被吓唬到嘛!
  旁观了这一切的五条怜也松了口气。
  她可不希望禅院惠被吓哭,虽然这还是很容易就能哄好,但有些没必要的辛苦还是别耗费了吧。
  拍拍胸口,余光忽然瞥见到夏梨。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甚尔和惠,直勾勾的实现几乎要黏在父子俩身上……
  ……是了,他们是父子,而夏梨还不知道这一点呢!
  不会吧,难道要被发现了吗?
  心脏又开始飞快地跳动起来了,五条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在拿定主意之前,夏梨已收回了目光,转头看着她,目光带着一点微妙的神秘感。
  “我在想呐。”她说,“甚尔一定能够成为一个很称职的父亲,对不对?”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条怜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提起的心思也完全放不下去,只好笨拙地挠挠后脑勺,努力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表情:“是吧——”
  该说是称职还是不称职呢……很难评价。
  夏梨点点头:“以后结婚了,果然还是该由他来负责带孩子。”
  五条怜还是很懵:“夏梨姐,你要和甚尔结婚了吗?”
  “还没有啦,我只是随便一说。”仿佛是要证明自己真有那么随便,她还摆了摆手,扬起一阵刻意的风,“对了小怜,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您说。”
  “要是你哥哥哪天要和我求婚了,能不能提前告诉我呀?我想早点做好准备!”她笑眯眯的,“你知道的,惊喜求婚是很浪漫没错啦,可要是刚好遇上我灰头土脸的时候求婚,那就太丢人了——求婚可是人生唯一一次的经历呀!”
  求婚……应该也不是那么具有唯一性的事情吧。五条怜心想着,慢吞吞点头。
  “好。我明白了。”
  夏梨笑着轻拍她的肩膀,换上一副认真面孔:“放心啦,我不会抢走你哥哥的!”
  肯定只自己刚才短暂的犹豫害她冒出这种错觉了。五条怜慌忙摇头:“我没有在担心这种事!”
  她只在担心别的事情,因为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在他们之间,只有她知道夏梨姐有多么喜欢甚尔,也只有她知道甚尔对夏梨只是利用关系。她明明知道,却不能向任何一方透露这份爱意或是恶意。多么糟糕的信息差。
  如果不知道就好了。她有时也会这么想。
  “甚尔,你会和夏梨姐一直住在一起吗?”
  趁着夏梨回了东京的家,五条怜才鼓起勇气向甚尔试探起这个问题,而他只是翻了个白眼:“考虑这么久远的事情干嘛?”
  她尴尬地笑笑:“想先做起未来的打算嘛……”
  “不是因为楼梯间住腻味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住腻!”
  还想替自己美好的楼梯间辩解几句,门铃忽然响起,突兀地传到客厅。甚尔冲她挥挥手,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叫她去开门。她也不磨蹭,小跑着来到玄关。
  这样,简直就像还住在那间小公寓一样。
  五条怜没由来地冒出了这种念头。
  挂上门链,透过敞开的小缝,看到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站在外头,穿着很精致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藏在金丝眼镜后方的细长眼睛正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
  五条怜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他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仿佛在被审视着,或许他正在心里评价着自己呢。
  “请问。”
  一定是评价结束了,男人开口说。
  “禅院甚尔在吗?”
  第40章 大赚一笔!
  男人说话时的中气很足,话语仿佛嗡嗡地伴着海风一同钻进了耳朵里,震得大脑都在发颤。
  他是来找甚尔的。五条怜在心里再度重申了一下男人的来意。
  难道又有新的工作了吗,还是别的什么事情?好奇心正在蔓延,但绝不能因此而耽误眼前的来客。想着最近好像没有被叮嘱“如果有谁找我就说我不在家”之类的话,她点了点头。
  “他在的。您请进。”
  她推开了门。男人的视线从头顶落下,似乎还在观察她。
  最开始,五条怜总觉得他的眼神很叫人冒犯,现在倒是没有这种别扭感了,因为她也在偷偷打量着对方。
  眼下可以确定的是,她从没有见过这个人,至少没有打过照面。他的面孔完全陌生,与记忆中任何一个人的模样都不同,唯独细长的眼睛透着些许熟悉感,好像和某个人的眼睛很相似,她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
  正思索着,他已走到了走在前面,无需指引便跨过了玄关,径直走向客厅。他的背影,五条怜好像在不久之前见到过。
  她说的不久之前,就是——
  “啊,华原先生大驾光临!”甚尔从沙发上起身,向男人微微躬身,故意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抱歉,没能来迎接您。”
  “无妨。”说着满不在意的话语,他却刻薄地眯起了眼,“只是正好有空,随意前来拜访而已。”
  短短的对话针锋相对,一下子斩断了五条怜的所有困惑。
  是了是了,难怪觉得很熟悉,因为她确实见过他的背影。就是在海边无趣地度过了一整天后,在家门前见到的夏梨父亲的身影呀!
  思绪好像又开始嗡嗡叫了,惊讶到安静不下来。夏梨姐的爸爸来找甚尔做什么呢,还特地挑选了夏梨不在家的时候,不会是……
  她好像想明白了。
  不会是要开始讨论结婚的话题了吧!
  五条怜的大脑开始自动播放起了婚礼进行曲,身着白西装的甚尔——由于根本没办法想象出他穿白西装的模样,所以幻想中的甚尔只剩下了一件会走路的白色西装——与漫天飞舞的花瓣,一脸幸福的夏梨姐挽着板着面孔的父亲,然后……
  ……好吧,在勾勒出华原先生的表情时,不受控的幻想就停下了,因为她想象中的华原先生的表情和现在坐在沙发上的他一模一样,板正且僵硬,带着幽深的冰冷感,似乎很不愉快。
  他真的要带着这副面孔和女儿的心仪对象讨论婚姻大事吗?或者,是自己猜错了,他的目的和结婚完全无关?
  无论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和五条怜好像都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华原先生的对话对象是甚尔。她多少感觉到了自己的碍事,飞快地溜走了。
  “哎,阿怜!”
  才溜到一半,甚尔忽然叫住她。
  “有客人来了,都不帮忙泡杯茶吗?”
  语气中的抱怨意味好刻意,简直像是特地说给来客听的。毕竟以前有客人上门,他可不会殷勤地请人喝茶。
  被差遣着做事,五条怜是没什么怨念,不过应声听起来还是恹恹的。
  在厨房橱柜里翻找一番,不晓得最好的茶叶到底摆在了什么地方,只找到了袋泡红茶,姑且泡上两杯。滚烫热水把茶杯捂得滚烫,用手端着,掌心都要烫熟了。她呲牙咧嘴地放下茶,一抬头,总觉得华原先生的表情都比刚才更冰冷了一点。
  怎么了,是嫌弃自己呲牙咧嘴的表情太难看吗,还是纯粹不喜欢袋泡红茶?搞不懂。
  “走吧走吧。”甚尔打发她回去,“惠好像在哭,你把他抱回你的房间。”
  “好。”
  家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哭声,可甚尔还是这么说了。五条怜不打算质疑他,乖乖地去婴儿房抱起小海胆,横穿过客厅,在华原先生的注视下回到了小小楼梯间。关上门,这房紧密的空间很难得的只给她带来了压抑的密闭感。
  甚尔和华原先生正在说话,话语穿透墙壁,被过滤成沉闷的咕呜声。她兀自坐了一会儿,忍不住握住门把手,把门轻轻推开了一道小缝。
  “她是我的女儿,我会给她足够的自由,无论她去怎样的地方、找怎样的男人,我都不会否定她。”清晰的话语倏地钻进来,此刻是华原先生在说话,“但她该长大了,而成长伴随着否定。我知道她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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