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结完账后,五条怜发现了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这把吉他不是一把便宜货,甚至算得上有点昂贵。
  值得庆幸的是,甚尔好像不介意多花点钱,虽然一到家他就把漂亮的木色吉他丢进角落里去了,只留下吉他包,把咒具一股脑塞进了里头。
  买椟还珠,新时代的买椟还珠。
  既然只需要一个容器,干脆直接买个吉他包得了,为什么非要买吉他呢?多划不来呀。
  五条怜暗戳戳想着,没好意思把话说出口——能有一把吉他,其实她挺高兴的。
  那么,就背上吉他包吧。是时候工作了。
  不知道是甚尔乐于挑选糟糕的天气,还是天公一点都不打算同他们交好,从深夜下起的雨淅淅沥沥,为城市笼罩上一层绵密的白色水雾,直到隔日的夜间都没有停歇。
  五条怜套上了防水的冲锋衣(衣服的主人当然是甚尔),用宽大的风帽遮住脑袋,低着头,跟他一起走在人行道上,谁都没有撑伞。
  雨水落在宽大的冲锋衣上,啪嗒啪嗒的噪声实在恼人,背后的吉他包也沉。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流浪音乐家。
  抖掉帽子上的水滴,她眯起眼,看着甚尔的背影。
  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此刻完全把打湿了,发丝也湿淋淋地贴在头皮上,看着都觉得难受,但他似乎毫无感觉。说不定他就是不喜欢撑伞。
  不知道以前从哪里听说过,大概率是五条悟告诉她的。他说,雨天总是不撑伞,未来会秃头。于是她总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和甚尔提一下秃头的风险,可惜她没有直言的勇气。
  再说了。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又抬眸看了看他浓密的黑发。
  甚尔先生的头发又多又乱,绝不会被小小雨水轻易地浇灭生机。
  这么想着,她顿时就安心了。雨天秃头的担忧也被收回心里,更加不会轻易地说出口了。
  走到人流量激增的十字路口,他们就该分开了。她朝着南侧的大楼走去,而甚尔的目标在再过一条街的美术馆。分别时,他都没有多叮嘱一句,说不定是对她很放心?反正五条怜本人愿意将这份沉默当作是他的信任。
  把衣服上的雨水统统抖落了,她才拐进大楼。
  此处的顶层有着能够俯瞰城市一角的展望台,而且还是免费参观,都不需要在售票处耽误时间,直接登上直达顶楼的电梯即可。但观景台也不是她的终点。
  找准时机,等待清洁工的背影消失在员工专用通道后方的瞬间,她也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屏住呼吸,存在感彻底消失在了未开灯的昏暗通道之间,只剩下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耳边都快响起那部有名的间谍电影的主题曲了——就是噔噔噔噔的那一首。
  赶紧先把大脑中的播放器掐断,继续屏住呼吸,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等待,直到周遭的声音全都消失无踪了,她才探头探脑地出来。
  不得不说,这副模样果然很像是小老鼠。
  偷偷摸摸地沿着通道继续前进,两层是仓库与员工的休息室,五条怜很顺利在休息室的沙发底下里摸到了一张门卡。一路走到尽头,刷开白色的小门,再经过一段短短的走廊。推开门,户外的风猛地吹入,几乎要把她掀翻。她的腿不争气地抖得厉害,要是再不冷静下来,她可就要倒霉了。
  暴露在建筑物外的风中,百米之高的外侧维护通道,此刻就在她的脚下。
  第23章 呕——
  说是“通道”,实际上五条怜的脚下并不那么像是一条稳固的步道。
  这段步道可供行走的部分只有一人多宽,斜斜背着的吉他包碰撞在一侧的护栏上,把坚硬的钢条砸得框框作响。脚下铺着镂空网格状的钢板,完全能够看到下方的城市灯火。
  忘记戴上风帽了,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到脑袋上,她的双手正紧紧抓着两侧的栏杆,根本腾不出手来戴帽子。况且高空的风如此强劲,说不定风帽只能挡住一秒钟的雨水,而后就会被吹飞。
  五条怜眯起眼,脸颊被吹得有点发麻。她慢慢挪动脚步,一点一点往前走。
  害怕吗?好像有点。因为她的腿正在很不争气地发抖,一时都不知道颤动不止的护栏是因为她实在抖得太厉害,还是被吉他包砸出来的动静了。
  但说不定,她一点都不怕。她完全没想过通道断裂的可能性,就算是想到了也不觉得多心悸。尽管走得很慢,但的每一步都很稳健。
  再往前走三步……可以了。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城市尽收眼底,一切动向如此清晰。美术馆变了成渺小的乐高零件,进进出出的参观者则是比零件更小的存在。她能够看到甚尔。
  就是现在,他从美术馆的三层跳了下来,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落地时的“咚”一声——当然了,这肯定是错觉。
  前方有一个逃窜的男人,频频回头的慌乱模样简直像是在告诉周遭的所有人,自己正在被追杀。
  踏破街灯投在水泥地面的湿漉灯光,他们跑进了美术馆后方的小巷,倏地消失了踪迹。五条怜也匆忙往前跑。稍稍变换角度,焦急的小人追逐再度出现在眼前。
  距离拉远,美术馆被他们抛在了身后。五条怜把淋湿的发丝统统捋到脑后,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护栏上,努力往外探身。
  选择瞭望台作为监视地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所有一切尽收眼底,全都一目了然。她能看到甚尔抬起了手,这是他索要武器的信号。
  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刻到来了!
  五条怜飞快地打开包,然后在“我该把哪件咒具丢过去”这个问题上纠结了一秒钟。
  同样的问题,昨晚她也有问过了。
  本着越多越好的原则,甚尔往吉他包里塞满了七八件咒具,大小形态各有不同,说不定功能也很不一样。但到底哪把咒具能派上哪样的用场,五条怜毫无头绪。
  “那你就挑一把看得顺眼的武器丢给我就行,我无所谓。反正我全都能用得趁手。”甚尔本人倒是给出了很随性的回答,“决定权交给你。”
  挑一把看得顺眼的……总觉得每一把看起来都很靠谱很有用,根本选不出来!
  五条怜飞快地抹去额角淌下的雨水(也很有可能是紧张的冷汗),在短暂的一秒钟内想了很多,可惜没有一点是能派上用场的。她索性放弃了思考,在夜色中随手抓起一把咒具,恰好拿到了百分百全垒打作弊器——看起来很要命实际上也很要命的棒球棍。
  这肯定是个不错的选择,对吧?
  手握大杀器,她好像能安心一点了,匆忙起身。眼前,城市的踪迹却消失在了一团浅白色的云中。
  不,不是消失,而是被盖住了。而眼前的云,也并非是真正的云朵。
  笼罩在视野之间的,是如同云团般的一层氤氲,恰巧在她纠结的那一秒钟悠悠飘来,以浅白色的姿态蒙住了她脚下的一切。现在不需要再犹豫或是纠结了,五条怜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都看不到甚尔的踪影了,还怎么把咒具丢给他呀!
  盲投?不行不行,她可没有蒙住眼睛也能精准命中的自信,这么做的成功率绝对比百分之一更加低。
  要是砸中甚尔的脑袋,这都算是好的了,只有天知道在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中,棒球棍会飞到什么地方去!
  那么就,等待云雾散开?
  更离谱了,这简直比盲投还要不可靠。
  雨一点没停,风也在推着这团氤氲不停向前,连绵着仿佛不存在尽头。等到氤氲散开,甚尔保不齐都要被按在地上打了!
  正把目标对象按在地上狂揍的禅院甚尔猛打了个喷嚏,险些露出短暂一瞬的破绽。他猜有人在惦记着他的不好,并且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没有好好工作害他现在只能赤手空拳上阵的某位姓氏里有数字的家伙。
  要是再不把咒具送过来,他就要扣掉她这回的零花钱了。
  对于零花钱大危机,五条怜一无所知。说真的,她现在要面对的事情可比小小的零花钱麻烦多了。
  一时半会儿无法散开的雾气,盲投低到不及百分之一的成功率……怎么选都像是跳进了地狱!
  现在还在思考吗?大概没有。
  因为她已经迈出了步伐。
  奔跑在通道上,有孔的钢板地面被踩得咚咚响,发出危险的颤动。倘若一脚踩空,那可就倒霉了。
  五条怜无暇顾及最糟糕的可能性是否会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只想赶紧脱离这层雾霭的笼罩。
  厚厚的一层氤氲,像是包裹住了整个展望台,无论跑得多远,从任何角度望过去,都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想必展望台里的游客们也发出了失落的叹气声,但绝不会有人比她更失落了。
  通道行至尽头,没有再继续前进的道路了。倏地停住的脚步害得五条怜的心脏也随之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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