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没想到,徐伯伯居然还是不同意徐陈砚下棋。
更没想到,徐陈砚竟然瞒着徐伯伯下棋。
后面他俩在聊比赛的事,简然没再听,低头哼哧哼哧吃完了一整个巧克力千层,感受着自己甜美的灵魂在奶油里无限绽放,甚至没注意到高鹏举什么时候离开的。
直到男生高大的身子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斜倚在墙边,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她:“出来吧,别躲在这了。”
简然这才意识到他们的结束了,被抓包的她却毫不退缩:“我哪躲了?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偷听!”
徐陈砚:“?”
你还挺有理?
吃完午饭和蛋糕,简然的血糖支配着她昏昏欲睡。
婉拒了阿姨和徐陈砚说的睡在他们床上的邀请,简然拿了个枕头,直接躺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将睡未睡之际,简然半睁开眼,看见徐陈砚坐在她不远处下棋。
他弓着背坐在沙发里,专心致志地看着棋盘。
简然最后的记忆是看见稀薄的阳光淡淡地笼罩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伴随着棋子落盘的“哒哒哒”声,她抱着被子,彻底进入安稳的梦乡。
第26章
简然这一觉睡得很沉,被高锐生猛烈摇醒的时候,还砸吧了两下嘴,想要翻身接着睡。
但高锐生没放过她,语气充满急切:“嘤嘤别睡了!快醒醒!”
简然想,她走丢了一下午,肯定是家人找到高锐生那了。
这有什么好急的?简然瘪了瘪嘴,用力翻身,捂住耳朵。
高锐生急促紊乱的呼吸在头顶重重盘旋,只听他大吼:“你奶奶快不行了!!!赶快回家!!!”
简然骤然睁开眼睛,人还保持着翻过去的姿势,花了十秒钟的时间消化这句话。
她猛地掀开被子,大脑一片空白的往家跑。
爸爸不在,家里只有穿着一身黑衣服,眼睛红肿的妈妈。
岑惜看见她什么都没问,翻过手背擦掉眼泪,擤了把鼻涕:“走,去学校接哼哼。”
简然家门都没进,跟着妈妈下地库。
轿车汇入车流,驶入高速,时不时有车“嗡”一声超过去,是简然除了吸鼻涕声之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简然坐的身体僵直,视线仿佛无法聚焦于现实,还停在听见高锐生说“你奶奶快不行了”的那个心惊胆战的瞬间。
“妈妈。”简然压制着颤抖,轻声问,“爸爸现在……”
车在下高速,岑惜趁着停车的空档拿纸擦掉眼泪:“你爸爸去医院了。”
车里就再也没有人说话,直到在兴趣班接到简微。
岑惜来之前就已经提前和兴趣班的老师打过招呼,所以简微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背着书包蹭进后座,瞪着大大的眼睛:“姐,奶奶她……”
简然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岑惜是能听见她们对话的,但她没接话。
她们不知道妈妈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人总是抱有侥幸的,在灾难发生的时刻,忍不住会想“万一后来没事了呢”,直到灾难避无可避的降临在眼前。
医院的病房被围的水泄不通,简然在人群里见到了许多只有过年时候才能见到的家人。
还有以前一见到她就逗她玩的舅舅,今天绷着脸,站在人群里。
简然跟在岑惜后面,中途表姑抬手擦眼泪胳膊肘戳到了她的脸,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看见了爸爸。
爸爸巍然不动跪在单人病床前,他总是挺直板正的后背,此刻低低的弓着。
小小的病床上,只有最中间的地方有一块凸起,凸起之上,盖着一块大大的白布。
白布之下,躺着的是上次过年还一定要塞给她压岁钱的奶奶吗?
奶奶可以挡在爸爸高大的身体前把钱塞给她们,她怎么会这么小呢?好像还没单人床一半大。
岑惜在她们身后轻轻推了两个女儿一把,简然拉着简微,跪在爸爸妈妈身后。
在满屋肃穆的啜泣声里,简然忽然想到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
在简然小的时候,在简微还没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带过她。
其中她最喜欢的人,是奶奶。
因为爷爷喜欢爸爸,姥爷喜欢爸爸,姥姥不太和爸爸讲话,只有奶奶,会因为爸爸把简然说哭,而帮她打爸爸。
爸爸说孩子会被惯坏,奶奶反呛爸爸,你小时候我也这么惯过来的,我看你也没坏呀?
简然现在还能想起来奶奶那时候的样子。
戴着金镯子的那只手叉着腰,把她护在身后,头发黑板掺半,腰身有点佝偻,霸气却从骨子里透出来。
她又想起,再长大了一些,她上了小学,成了一个很大的小朋友。
她开始对生死有了最基础的概念,但是却又没那么明确。
有一天,她在楼下小木马那听躺躺猫说他的爷爷奶奶都已经死了,她噔噔噔跑回家,两只手扒在菜板上,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问正在做饭的奶奶:“奶奶,你什么时候死呀?”
小朋友经常会问出一些让大人很无语的问题,尤其是当那天奶奶刚跟爷爷吵完架,本来就烦,看简然更觉得无语。
奶奶把菜刀往菜板上一扔,甩到不锈钢盆上叮当作响,冷着脸反问:“你希望我什么时候死?”
简然垫着脚,把甩翻的盆扶正,一脸认真地回答:“嘤嘤希望奶奶一直不要死。嘤嘤想一直都和奶奶在一起,奶奶在哪里,嘤嘤就去哪里。”
奶奶当时愣了一下,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了,心里又暖又愧疚,抱着简然亲了又亲:“是奶奶不好,是奶奶不好,吓到你了吗?”
简然乖乖摇头,奶里奶气地回答:“奶奶是好奶奶,嘤嘤不会害怕奶奶。”
奶奶的心哟,都快要化了。
这是一段很久远的对话,久远到简然甚至都已经不记得她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奶奶一直记得,她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说。
奶奶说,简嘤嘤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孩,是她最骄傲的孙女。
姥爷喜欢学习好的小孩,甚至比起他自己的孩子,他更喜欢奶奶的孩子。
所以他不太喜欢简然。
为此,奶奶甚至不太喜欢姥爷。
当天晚上,奶奶的尸体被运送回家里,许多张熟悉的面孔提前在家中等待,他们或低头默哀,或轻声啜泣。
夜深了,岑惜把简然和简微安放在她们每次过年来都会睡的小房间里。
屋外放着奶奶生前最喜欢的《莫西科郊外的晚上》,房间里时而能听到几声轻言低语。
简微有点害怕,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姐姐怀里,简然抱着她,不知不觉度过了她们人生中第一个亲人离世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来吊唁的人很多,简然和简微早早的醒来。
醒来时奶奶家的布置已经变了,庄重灵柩静静地放在房间中漾,上面覆盖着鲜花和翠绿的枝叶,大概是在给奶奶走的这一路铺就。
一张大幅的黑白照片悬挂在灵柩前,照片里奶奶戴着笑的很慈祥,就像是以前每次说到“嘤嘤呀,是我最骄傲的大孙女”时的笑容。
她们学着岑惜的样子,给每个来吊唁的人送上一碗丸子汤。
按照家里的规矩,未亡人不见人,简然进以前爷爷奶奶住的房间,给爷爷送了一碗丸子汤。
房间里有爷爷的同辈人陪着他,她没再多留。
下午,爸爸打开卧室门,又给爷爷送了饭,这一整天,简然便只看见爷爷两次。
爸爸妈妈很忙,来吊唁的每个人他们都会过去陪着聊天讲话,简然和简微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们俩静静地守在灵柩前,中途简微说自己困了,简然悄悄进房间陪她睡了一会儿。
但是简然没睡着。
简然心里有事。
其实,昨天晚上,简然就想和简珂道歉。
孙馨蕾不喜欢她,总是找她麻烦,导致一提起孙馨蕾就会敏感应激,但是其实仔细想一想,爸爸问的并没有问题。
是她误会爸爸了。
但是她不知道现在的爸爸想不想听到她说这些。
简然叹了声气,趁着简微睡着的时候出去上厕所看了一眼,爸爸妈妈还在和长辈们聊天,爸爸从医院回来表情就一直淡淡的,不知道聊到什么,时不时还会和那些长辈笑一下。
这样看上去没那么难过的爸爸,让简然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想来大概是他们平时不生活在一起的原因,奶奶的离世对爸爸的影响没有那么大。
第二天,客厅里来的人更多,奶奶的灵柩被放进简然和简微她们睡得小房间。
爸爸在里面,一天都没出来。
到晚上的时候,岑惜给简然拿了一碗温乎的咸粥,她的声音无力得发虚:“给你爸爸送进去吧。”
简然接过碗,推开小房间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