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如果您还记得，如果预言正确，希望文明阶梯还能在您的记忆中留下痕迹。”
“当然，相信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您也已经明白了，接下来我们做过的和您要去做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要通过文明之路，彻底抹除腐朽盛宴存在过的痕迹，一直向前到文明出现错误的时候，纠正这一切。”
“文明不能消灭其本身，也不可能抹除欲望，它只能不断向前走，直到毁灭的那一刹那。”
“而我们也无法消除文明，那会让人类毁灭的，同样，只有人类还存在一天，欲望就依旧存在着，腐朽盛宴就不会消失。”
“所以我们正在做的是
一件连文明自身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我们要回到时间的最开始，从最初解决问题。”
“但涉及到时间的时候，总是会出现悖论。”
“一旦事件被解决，无论是我们还是您都将会失去‘阅读者’这个身份，暂且不提那些因为这个身份您所失去的，那些因为这个身份您所得到的，也会消失不见。”
“不知道您是否能接受这个结果呢？”
黑色的文字一时间没有继续往下写，就像是在给我一些思考的时间。
可是……思考？
思考什么？
我要思考什么呢？
思考没有我现在的家人的生活。
思考达米安不是我的恋人的生活。
思考我从未与书灵们交朋友的生活。
一切曾经的痛苦都会不见，而美好也会与它一同离去。
人真的可以如此平静地接受失去吗？
不，我不接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应该是怎样的？
我不知道。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样。
“……卡琳？你是看见了什么吗，你对着手稿发了很久的呆了，”《神曲》平静的声音如同梦魇一般，在我的耳边响起，“卡琳，我们……”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强制屏蔽了。
对不起，但是求求你们了，先不要说话。
真的，先不要说话。
我现在真的很不理智，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啪嗒！”
水滴落在纸上的声音将我重新唤醒，我看着手稿上被濡湿的痕迹，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何其眼熟的水迹，似乎在某一任的笔记上看见过。
原来那不是咖啡，也不是血珠。
而是一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保存至今的眼泪。
是这样啊，其实你们也无法面对失去“阅读者”这个身份得到的事物啊。
即便我们再厌恶这个身份，却依旧无法轻易舍弃它为我们带来的一切。
人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啊……
恍惚间，我想起了之前在最初发现这个身份的秘密时，《福尔摩斯探案集》对我说的话。
“灵感敲击毁掉了你曾经的一切，但同时，你也得到了新的。而你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因为那些你根本就没得到的东西而愤怒，却对你现在所拥有的视而不见。”
可《福尔摩斯探案集》，为何命运对我如此残忍，在我珍视我所得到的一切时，又要将它夺去？
甚至完全不给我选择的余地。
“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最终我还是没崩住情绪，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哭泣过了。
故作冷静成熟也好，有人在前面保护着我也好，总之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嚎啕大哭了。
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哭泣解决不了问题，人必须行动起来，要么解决问题，要么就只能解决自己了。
以前我解决问题，后来有一段时间想解决自己，在加入这个家庭后，又只思考如何解决问题了。
可这不是解决问题，这是抉择。
是把两项我所不愿其消失的事物，绑在两条铁轨上，而我掌握着列车的控制权，如果放过了一条道路，就必须碾过另一条道路。
左边那条写着私心，右边那条写着大义。
按常理来说，要怎么选择不过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可我就是做不到。
可我就是不想去做这个选择。
我到底为什么要为这件事情哭第二次！如果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我失去，那又为什么要让我得到这些！
如果得不到，我就不会心痛！即便它们离开，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说不定还有别的路呢？
我可以找布鲁斯他们商量商量，说不定还有别的方法，只是我们不知道！
“……”
“……”
哈哈，事到如今，我又是在骗谁呢？
明明只有我们这群阅读者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有别的路了。
就算有，我们能等得起吗，这个世界能等起吗？
放任这样一个草芥人命的组织不管，仅仅是因为私心作祟，我又能安稳入睡吗？
我不能啊。
最该死的就是，我不能啊！
“文明，真是为自己选了一群合格的阅读者呢。”
一群道德感极高，不忍看着别人受伤，知道什么叫“同情”的……
傻子。
……
-
“你还好吗，卡琳？”伴随着敲门声一起过来的，还有布鲁斯的声音，应该是已经知道了我的情绪不对，他的声音很温柔，“出什么事了吗，亲爱的，我们可以谈一谈。”
天知道，我现在有多想跑过去打开门，然后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我不想做这个选择题，我不想失去他们，或许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可是不行，我不能将这个难题扔给别人。
这是阅读者的事情。
哪怕是超级英雄，也不应该参与进来。
“别担心我，布鲁斯，我会没事的，我只是对这份手稿有些特别的感觉。”我努力平复下呼吸，用正常的语调说话。
会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卡琳。
我如此自我催眠着。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又开口了，“无论是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们说的，卡琳，”他就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一样轻声细语，“我们是一家人，你不需要独自一人承担一切。”
“……”我鼻头猛地一算，眼泪随之决堤。
我也是这样希望的，布鲁斯。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在这张毫无悬念的斗兽中，我的私心注定是会被牺牲的那一个。
所以，对不起，布鲁斯。
我要失去你们了。
……
-
晚上七点，是我们家的晚饭时间。
大约再过一个小时左右，家族内的所有人就会出发去巡逻了。
只不过今天情况特殊，不久前阿卡姆暴动，我家里的人都迅速赶过去了。
现在餐桌上只有我一个人。
我平静地吃着晚饭，一直都没有打开与书灵们的通讯。
这样的寂静格外陌生，没有那些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似乎又像是回到一切开始之前。
只有我一个人的日子。
被所有人抛下，被所有人孤立，只剩下卡琳居维叶的日子。
那个曾经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卡琳居维叶，现在又要做一次相似的选择了。
心情却是同样的不开心。
很孤独，我却必须习惯这种孤独。
因为之后我还会有很多事情瞒着它们，所以早点适应这种没有书灵的生活吧。
话说回来，以前习惯孤独……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吗？
明明也不是很久远的事情，我却有点想不起来了……
“希望今天的晚饭符合您的口味，”阿福将餐后小甜点放在我的面前，“虽然从您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不是这样的。”
“没有！晚饭很好吃！阿福的手艺超棒的！”我将自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赶紧给了阿福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只是……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阿福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您知道的，如果这件事情您无法解决，您可以寻求布鲁斯老爷和少爷小姐们的帮助，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拒绝您的。”
我也相信，但些事这可不能让他们知道啊！
不过也不能继续和阿福继续聊下去了，我小鸡啄
米一样地点头，“我知道的，阿福放心吧，如果不行我不会强求的！”
但老人只是叹了一口气。
“那个表情我看见过很多次，总是配合着类似的话出现，但结果却总是一个人承担了一切。”
“如果您真的要一个人去做，也请务必安全回来，卡琳小姐，我还期待着第二次和您一起做拿破仑蛋糕，请不要剥夺一个老人少有的乐趣。”
我感觉自己又要哭了，赶紧悄悄吸气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