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唯一不变的，只有男主人和女主人。
而现在看来，他们还是一个人。
恶魔之首借助撒拉路之池的力量让自己获得永生，而腐朽宴会的主人似乎其本身就不会消失。
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不是某种特殊的力量，就是他们本身就是某种更高位的存在。
“我们的成员总是喜欢分成三派，这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传统，或许在很久之前就是这样了，”男主人看着我，却好像又没在看着我，他的目光落在了远方，像是在追忆着什么，“我没有阻止他们，因为我也很好奇最后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你觉得呢，阅读者？”
我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答案，“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那大概是你们遇见阅读者之后，才变成了这样。”
在我最初遇见客人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厨师’想要杀了你，‘侍从’想要利用你，只有‘客人’是真的欢迎你。”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腐朽盛宴的内部分歧就是从阅读者开始的，在此之前，他们并不存在内部派系组织的问题。
“似乎是这样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久远，而我的记忆也已经被磨灭了太多了。”他将目光收回，转身推开了一扇门。
“进来吧。”
……
-
这是一条昏暗的走廊，唯一存在光亮的，只有墙上的壁灯。
我抬起头，看着墙壁上所绘制的五彩壁画，总觉得它出现在这里太过突兀。
“请原谅，以前没有那么多能记录事情的方式，我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但后来，这就成为了一种习惯了，”男主人抚摸了一下壁画，然后拍掉手上的灰看向我，“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对我的身份已经有了想法。”
“女主人是爱，你是恨，你们本为一体，但偶尔会以两个身份出现在人们眼中，所以人们一直以为你们是一个人。”
男人微笑着点头。
“当我是女主人，我总是更疼爱侍者，而当我是男主人时，我却更认同厨师。”
……这样来说的话，客人不就很可怜吗？
“客人从来不会在乎这些，他们的忠诚代价高昂且保质期短暂，如同鸟类一般，只会在这里短暂地停留，然后就又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男主人贴心地为我解答道。
“可首先邀请我加入的就是客人？”
“不过是假意表达忠心的一种方式，你的拒绝是他们的意料之中，而你的答应则会是他们的意外之喜。”男主人风轻云淡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从他的态度来看，他似乎是相当不喜欢客人的。
我记得女主人也很不喜欢客人，他俩不愧是一个人。
“你到底为什么说我属于腐朽盛宴呢？”这个问题我憋了很久了，这次终于没憋住问了出来，“或者为什么要说阅读者属于腐朽盛宴呢？”
如果我能证明我不属于腐朽盛宴，他们是否就会放过我？
“要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但首先你要对我们有一个认识，你认为我是什么呢，卡琳？是爱？是恨？”
“爱恨本为一体，你们赋予它另一个名字，叫作欲望。”
“我是被文明剔除掉的一部分，是他认为不需要的一部分，因为文明应当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按照自身宏大的规则运行，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包含在内，连同它最后的覆灭都已经被计算完成。”
“可在这一切之中，一个变量出现了，就像是电脑上的病毒，扰乱了所有的程序，于是文明开始紧急排查，最后找到了我，并且将我剔除出去。”
“是不是很可笑？我是你们人类与动物最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却被文明认定是不必要的事情。”
我几乎是震撼地听着他说这些。
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想过这个组织会与文明扯上关系，我一直以为这就是单纯的一个想要破坏世界安宁的组织。
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可如果没有欲望，文明又因何可以继续前进？它的程序出现了错误，它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但是已经剔除出去的东西是很难再安回来了，”男主人带着我走过一幅幅壁画，画面上正是他所说的那些事情，“破镜难以重圆，哪怕它是文明本身。”
“那我……那阅读者……”我开始语无伦次了，“那我们这些阅读者究竟因何而存在？”
“阅读者，即聆听书语的智慧之人与先见之人，书灵们应该告诉过你，每一任阅读者的出现，都是因为有威胁文明自身的事情出现了，而阅读者的存在，是为了帮助人们更好地度过难关，”男主人几乎将《神曲》的话复述了一遍，“这句话没有问题，但它并不完全。”
“文明筛选阅读者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帮助破镜重圆。”
“你们的唯一任务，就是帮助欲望重回文明，而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书灵的存在，也是为了这个伟大目标。”
我彻底失语了。
一切都与我想象的截然不同，这不是什么勇者斗恶龙，然后拯救世界的故事，这就是一盘不知道有多大的棋盘，每一任阅读者包括我在内，都是这个棋盘上的棋子。
而欲望与文明看似各执一方，实则却是为了一个目的。
“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我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那些书灵的善意，我那奇异的天赋，在此时看来，不过是被推上了桌的筹码。
童话般的表象破碎，留下的不过是一地鲜血与内脏。
我目前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吗？我的未来早已被计算完毕，于是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通过了文明的筛选，成为了阅读者，获得了能力。
然后苦痛从那一刻便向我袭来，一步一步将我打造成了文明想要的样子，等我经历了这一切，准备与这个所谓的腐朽盛宴鱼死网破的时候，又告诉我那曾经我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那我的悲惨究竟为何存在？
那我又为何存在于此？
我跌坐在地上，只感觉到了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大脑下意识地想要否认男主人所说的话，想倾尽全力证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这就是为什么，我总说你们阅读者喜欢守在一个地盘
上的原因，“男主人站定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你知道吗，卡琳，其实每一任阅读者都能代表一类书，他们因为数量稀少，所以鲜有重复。”
“在你的上一任所代表的是哲思类书籍，在我告诉他这一切之后，他吞枪自杀了，上上一任是剧情类，她为自己设计了一个极具冲突感的故事线，最后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局。”
“而当我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代表了童话，人们将最美好，最幸福的一切融入其中，或许过程悲惨，但一定会有好的结局。”
“说实话，我很震惊，最开始我还以为文明那个机器终于疯了，现在我才能理解了，你确实足以代表童话，这也是‘爱’为什么那么喜欢你，或许在历代的阅读者中，她是最喜欢你的。”
我眼睛止不住地流泪，却还是在听见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抬头看向他。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
男主人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其实最开始我并不存在，欲望之中唯有爱，她深爱着一切，抱有着深切的期待，可以回到文明之中去，因为她知道文明也愿意接纳她。”
“可无论她与文明尝试多少次，结果总是不尽人意，于是文明说，那就找个人来帮忙吧。”
“于是第一任阅读者伴随着书灵出现了，他明白自己的任务，却怎么也没办法做到。”
“或许是时间不够，他们如此认为道，于是第二任阅读者出现了，她的能力强大，却因为个人私欲与文明拍板叫价，最后死于自我贪婪之中。”
“文明吸取了教训，清空了书灵的记忆，并且第三任阅读者出现后，没有告知他的任务是什么，只是不断地引导着他，事实证明，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它的确有效了。”
“可是阅读者的审核要求实在是太过严苛，能起到的作用就算是有，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爱’实在是等得没耐心了，她冲过去和文明吵了一架，但依旧没有效果。”
“于是她就这么等啊等，最后她终于按耐不住了。”
“‘这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我要和它一起承担后果？’漫长的等待让‘爱’不再那么热爱这一切，她开始暴怒，开始埋怨，于是，我就这么出现了，从那时起，爱恨为一体，便是欲望。”
“……”我沉默地看着他。
男主人也不理会我的沉默，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后来，我们就成立了腐朽盛宴。”
“为什么？”
“因为如果文明无法解决自身的麻烦，却硬要让我们和它一起承担后果……”男主人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像极了我在阿卡姆疯人院见过的那些笑容，“那为什么不干脆带着那个愚蠢的废物一起消失，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