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缠足的确会损伤身体,但放足也并不是解开布条就可以,破坏了再恢复的过程怎么可能没有痛苦呢?
  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这样的痛苦,起码这些乡绅女眷里上了年纪的,有不少人选择了放弃,只让年幼的女儿不再裹脚,这些年长的女眷们倒未必都用折骨缠那样的手段,也有行动比较自如的,这些人理论上放足是没有问题的,但她们心里仍然有怨气,毕竟重新适应脚上的不适会分散精力,但她们的事务并不会减少。
  这个时代的女人或许有养尊处优的,但对于乡绅这个阶层而言,不可能这样奢侈的供应她们,所以大部分的女人在生儿育女之外,仍然会有自己的事情忙碌,因此这样的怨气产生并不奇怪。
  她们隐约觉得提出这件事的人实在多事,给她们增添了麻烦,但是一些较为年轻的媳妇和还未出嫁的少女拿到了《闺阁志》,她们并不这么觉得,还反过来劝身边的长辈。
  “不缠足对身体有好处,身体不好的生孩子做活都没什么力气。”
  “您是疼孩子的,就叫她们自在些吧~”
  “原来现在的朝廷是反对缠足的,老爷们这才不许呢!”
  重重理由下,这些年长的女人才消散了一些怨气。
  倒也有性子强的嘴硬。
  “这些人嘴上说说,缠了一二十年的脚了,怎么说放就放?这又不是泥捏的,说小就小,说大就大!那什么杂志是什么人写的,我也写稿子去!”
  但这样的情绪,在一派君臣和谐中是半点不会透露的,康熙关心的也只是如何引导到有利自己的方向,偶尔提及,也只是夸一夸自己的女儿。
  原本跟随的蒙古各部只以为这是才出嫁的敦恪公主主导,但打听的时候偶然听到康熙夸自己的小女儿十六格格,原本的那点结亲念头就更强烈了,便按捺不住再次提起婚事。
  康熙这才认真审视了这个女儿,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发觉这一点之后,康熙想到了很多事情,譬如敦恪说杂志是为了和朋友交流方便,但她过去并没有和江南那边的女子有过通信,细想实在很难称为朋友,但宜尔哈不是这样,她与胤禑共同学画走得近,又是个想做就做的性子,反而更像是能够直接给江南寄信的人。
  若是这样,那这朋友到底谁的朋友?又是谁还嫌书信不便,要拉着左一个又一个的都一起交流?敦恪虽然很积极,弄起杂志来也很尽责,但并不像能直接想出主意的。
  康熙凭借对女儿性格的了解,察觉到这事情里不符合敦恪的部分,再者敦恪从来没有否认杂志里有妹妹的参与,或许是他忽略了,这才没有想到是宜尔哈作为主导拉着姐姐办的。
  至于为什么是敦恪来做事,这也很好解释,宜尔哈有一股好奇心,但没什么定性,如果不是敦恪,大约这件事很快就抛在脑后了,反而是敦恪见杂志已经办了出来,不会就这么白白扔下,才会继续做下去。
  不过这并不重要,康熙忽的想到了更要紧的事,宜尔哈同胤禑的关系一向是好的,而那本效仿而作的杂志,就是老三府里一个文人的徒弟弄出来的,但效仿的速度这样快,其中没有熟手参与很说不过去,所以这事大约和胤禑也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宜尔哈推波助澜。
  想想那莫名其妙的西洋国家介绍,是谁有兴趣想看这个很明显了。
  康熙分析得差不多,但并没有觉得文章是女儿的手笔,毕竟甄楣对外除了抄了点经,从来没展现过自己会写文章,而一个人是不可能无师自通去写没见过的体裁的,妖文的始作俑者和仿冒者,最初区别就十分明显,遣词造句处处都能看出来,在康熙的视角里,他的女儿是没办法写出这种东西的。
  何况宜尔哈又从哪里知道西洋国家的境况呢?传教士都不敢明确否认这些消息,只是认为有“夸大其词”的嫌疑,并且对国家强大的原因有所异议,康熙又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变相承认了文章
  的真实性?
  大约是什么人知道妖文盛行,原本就写好了这另辟蹊径的文章想赚一笔,后面遇到了杂志就投递过来了,偏偏被宜尔哈知道了觉得有趣,这才留了下来刊登到杂志上,不然很难解释一个正常教育出来的文人会挑选这样的文章……
  康熙自觉看透了真相,也没有责怪女儿的意思,不过不同的孩子不能一样对待,恪靖和其他女儿就显得不一样,宜尔哈这样的,其实也算璞玉了,不明白背后的道理却能凭直觉弄出动静,是个办大事的底子!
  为此,康熙不打算给她随便发嫁了,遇到王公们旧事重提时,他便想试探试探女儿的意思再择人定下。
  只是事情很不凑巧,问询的太监来时甄楣病得有些重,康熙只能作罢,面对王公再三的请求时,他十分为难。
  虽然并未为难多久……
  没两日,一位侍女如丧考妣的请见。
  “我们格格,殁了!”
  第55章
  “怎么会?前两日脉象不是还平稳么?”康熙有些恍惚,也有些不可置信。
  他懂医理,不说医术多么高超,起码的脉案是能看明白的,小女儿虽然病了,但从诊断到用药都没什么问题,因此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只当是寻常生病,过一阵子就好了,只去年小女儿就生过病,当时比现在严重反而熬过来了,他从未觉得这次能出什么问题。
  但世事总不能以常理论之,生死的事哪有什么十拿九稳,一场风寒就可以夺去生命,他的这个女儿,就如此猝不及防的离去了。
  经历了数次丧子的康熙到底还是从心底接受了这个答案。
  情绪多少有一点,但康熙很快就开始思考后续之事,之前他隐约给一位王爷透了口风,现在事情不成,还得把这事圆上……
  “皇上——”
  不等康熙吩咐,重新梳理脉案确定没问题的这点时间过去,那位蒙古台吉就带着儿子哭着进来了。
  “为公主把婚事办了吧!”
  这话叫人错愕,看这哭的样子,显然是知道了噩耗,但哪有人为了没敲定的婚事死都不介意的,不是变态就是另有所图。
  显然没有人会对着康熙这个老父亲提出变态要求,这家人有自己的打算。
  康熙没有立刻回应,但胤禑知道动静特意去打探,明白了这件事发生的始末——
  首先康熙在位四十多年,联姻十分频繁,许多部族都嫁去了公主郡主,所以此时提起婚事的,本身就是之前没怎么联姻的部族。
  换言之,可能就是势力不大或者位置不好,比较辛苦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在十六格格这个身份上这样主动,有两点原因胤禑觉得比较重要。
  一是甄楣成为十六格格之后体现出的能力,虽然她并没有正面出现在这些人面前,但是从敦恪公主的转述,康熙的夸奖中,不难得出这是一个有想法之人的结论,这种家底子不厚的地方不会介意有一个厉害的女主人。
  二是,康熙出生的女儿不少,活到大的可不多,目前十六格格是唯一的选择了,之后康熙未必还能有女儿出嫁,看康熙的态度对这个十六格格又比较亲近,显然娶了她会和宫里的联系更密切。
  不要小看这一点,就算看着都是差不多的待遇,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亲近的人自然更好说话。
  至于为什么会在这一次试图定下亲事,可能也有几家互不相让的原因,最开始只是某一个人提出定亲,后面就都卷上了,不仅要定,还希望能现在就定。
  出现在康熙面前语出惊人的,已经差不多是优胜者了,他们……
  不甘心。
  定下一桩名义上的婚事是有好处的,起码身份上就是康熙的亲家了,这里面的东西胤禑就算懂得不多也能够猜到一点。
  人已经没了,并不耽误正常的嫁娶,又能有个好名头,付出的只是一个妻子的名分。
  至于这种明晃晃的目的为什么敢说出来,不过就是掂量过觉得皇帝对这个女儿有些感情,夭折的孩子没有单独的坟茔,出嫁后就不一样了,无论年纪都可以归葬男方。
  这一家子就是赌这个可能。
  弄清楚之后胤禑心情很复杂,忍不住想甄楣知道了会怎么想,但他现在根本没办法联系上甄楣,更不知道系统是不是按照迷糊的约定给甄楣完成了转移。
  但他到底也顾不上,胡风给他写信,说了很多牵扯到杂志的东西。
  京中的讨论和对传教士的兴趣不提,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胡风说的是盗印。
  杂志销量和提成挂钩,胡成自然会关心,杂志的生意其实生命周期很长,时下的人们并没有非要最流行看最新一期的要求,不少商贩看它在镜中有热度,会买一些捎带去其他地方售卖,这也是重要的收益来源,所以发觉出现了盗印时,胡成自然觉得不可以,找他来讨个想法。
  但盗版这个事,就是现代也无法解决,胤禑也没什么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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