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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张得福心里发苦,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赐了一扇十二牒琉璃屏风和一对儿珍珠地花瓶给王妃娘娘,殿下看……这屋子是要开始布置起来吗?”
  李重焌一向对婚事兴致缺缺,但也是因为兴致缺缺可有可无,张得福想,晋王殿下也无需去费力拒绝,那么这位准王妃就有很大可能进门了。
  但眼下遇上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专门挑这一件鸡肋般的事情和他说道,恐怕会遭殃。
  张得福屏息等待李重焌的呵斥,但李重焌淡淡道:“甘棠院。”
  张得福心里一喜,晋王府中轴上是正堂及李重焌平日歇息的地方,西院一整个大院落是安置妻妾的,甘棠院最大最气派,是正室应得的院子,但殿下任意妄为,说不准会随意指给哪个妾室呢。
  他肯按规矩来,倒是让张得福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更看重了还未过门的贺兰妙法一分。
  李重焌又看向了钱葫芦:“你呢?”
  钱葫芦见李重焌没有怒意,松懈下来,他笑着道:“奴婢已经将外头宅子布置妥当了,殿下上回让寻的珠帘碧帐已经寻找了,奴婢将它挂在了寝屋之中。”
  李重焌上回亲自去看了宅子,走到卧房时,有些心旌摇曳,他欲将这方小小天地作为他案牍之外的温柔乡。
  他忽地想到“水晶帘下看梳头”这一句,便吩咐了钱葫芦去寻一副珠帘。
  长安有一户豪富家中有这样一副珠帘,碧帐薄如蝉翼、轻若云雾,缀以玲珑珠玉,明亮如银。这般奢靡精巧的物件,的确和甄华漪相配。
  李重焌势在必得。
  钱葫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这豪富家里得来了,今日是特意来邀功的。
  但没曾想到,李重焌冷冷一睃,道:“僭越。”
  钱葫芦面色一白,忙跪了下来,张得福也顺势跪下。
  李重焌站了起来,平静说道:“外宅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消遣处,怎配用这种东西,送去甘棠院。”
  钱葫芦呐呐应是。
  钱葫芦灰头土脸地出了晋王府,要往外宅里走,在路上碰见了骑马而来的贺兰璨。
  贺兰璨跳下了马,对钱葫芦作揖问道:“钱公公这是去哪里?”
  钱葫芦张口要说话,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听闻西市有一匹好马,我为晋王殿下挑马去。”
  贺兰璨道:“过几天就要围猎了,这时候殿下还没寻到好马?不若去我府上挑上一挑。”
  钱葫芦道:“那就先谢谢郎君了。”
  又说了几句话,钱葫芦借口西市快到闭市的时候,拱手告别,贺兰璨转身看着钱葫芦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
  贺兰璨身边的长随说道:“郎君,咱回府挑马吧。”
  贺兰璨笑道:“马?晋王府要挑的可不是马。”
  贺兰璨是李重焌自小的玩伴,对李重焌的了解比外人更清楚,前些时日李重焌的举动吓得长安勋贵犹如惊弓之鸟,但贺兰璨却并不认为李重焌就此要对他们开刀。
  虽然钱葫芦行事谨慎,但他还是通过蛛丝马迹找出了李重焌置办的宅子,偷偷翻墙进去望一望,贺兰璨很容易就猜出这宅子将要迎来的新主人是怎样一个人。
  是一个要被晋王私藏的女人。
  贺兰璨想起宫里的流言,晋王看中了一个容色殊丽的宫女。
  以李重焌的性格,这事贺兰璨原本是不屑一顾的,这时候却是信了三分。
  贺兰璨心里发冷,他的姐姐贺兰妙法尚未过门,晋王竟在准备接这奴婢出宫。
  这贱婢,
  怎敢如此羞辱贺兰妙法。
  贺兰璨狠狠攥住马鞭,心中暗想,若是让他找出了这贱婢,他会让她生不如死,熄了这攀附权贵的心思的。
  *
  在长安权贵翘首以盼即将到来的围猎之行时,朝中有了人事变动。
  出任中书令的竟然不是晋王李重焌,而是京兆尹潘育,似乎是作为补偿,晋王府的小卫将军做了京兆尹。
  更为奇怪的是,朝中晋王一党愤愤争辩了,看起来是气急败坏,实际细看却没有什么行动。
  悄悄地,京兆府行事渐渐张狂起来。
  职责所在,不能说卫将军做错了,更何况,卫将军背后站着的,可是晋王殿下。
  于是满朝朱紫都关起院门,避其锋芒。
  满城鸡飞狗跳,长安人便知道,是卫将军又在捕人了。
  狱中,一个中年人被绑在柱子上满嘴污秽:“卫离小儿,快快放了我,等我出去有你好看的。”
  中年人家世不凡,还在贺兰恕手下做事,他想不通,小小的京兆尹竟敢闯进他的家,绑了他的人。
  他叫骂着,就见卫离走了进来,他丝毫不惧,对卫离怒目而视。
  而后他看见,在卫离和狱卒之间,一身银黑团花锦袍衣袂翻飞,年轻的男人越过众人走了出来。
  卫离和狱卒皆是一愣,而后行礼:“殿下。”
  中年人的谩骂戛然而止。
  李重焌迤迤然坐在高脚靠背椅,他抬头,甚是温和地开口:“是你纵的火?”
  或许是气势隐约在身,中年人看见他竟不自觉抖了一下,但他依旧什么都没说。
  李重焌又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中年人只见眼前寒光一闪,温热的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低头,后知后觉发现手掌已经被剁下。
  他想喊,却已经失声。
  他听见李重焌的声音依旧淡然:“莫非你以为本王在和你开玩笑?”
  中年人哭喊道:“我说,我说,是贺兰相吩咐的,我只是听从命令。”
  李重焌沉默半晌,问道:“是谁灭了徐氏一门?”
  中年人忍着痛楚疑惑:“徐氏?”
  李重焌审视了他半晌,确认他真的一无所知。
  他从架子上抽下鞭子和棍子,厌倦道:“打吧,死了为止。”
  中年人惊恐:“殿下,我都招了,你要放过我啊。”
  李重焌微笑:“我可没答应过这种事。”
  而后求饶声不断,李重焌轻皱着眉:“用泥土把他的嘴封上。”
  李重焌走出大牢,用丝帕缓缓地将手指擦了又擦,直到看不见血污,他收起丝帕时,看见马车上有女眷在偷偷看他,见他望过来都红了脸颊。
  也许在她们看来,他这时很像一个温文尔雅的如意郎君。
  李重焌收回目光,对卫离说道:“过几日我就要随驾离开长安,皇兄和舅舅都不在,你可以放开手脚干,就算是出事,也有我给你兜着。”
  他郑重道:“趁此时机,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卫离点头:“我明白。”
  *
  围猎将近,听说这几日皇帝又大肆打赏甄贵妃,什么雪白的狐裘,精巧的弓弩还有从大宛国远道而来的汗血宝马。
  据说贺兰皇后因此闭了宫门生了几天的病。
  甄华漪听到这个消息只是默然不语,她裹紧自己身上的半旧的狐青裘衣,想着,皇帝的喜怒到底不是全然无足轻重的。
  可是前些日子,皇帝对她发了怒。
  她看着窗外的飘雪,有时候忍不住想一想,若李元璟肯将当年的婚约当真,如今她的境遇,她全家以及族人的境遇会不会截然不同。
  她猛地回神,苦笑摇摇头,这种想法太过软弱,她怎能沉迷于过去而不是向前看。
  准备动身骊山猎场的这几日,甄华漪的绿绮阁鲜有地热闹。
  先是柳娘子登门拜访,她登门的时候差点闹出了一场风波。玉坠儿一直对柳娘子为难甄华漪耿耿于怀,这次一见她来,哪有好脸色相待,玉坠儿呛声了两句后,柳娘子陡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玉坠儿尖叫一声跑回了屋,跪坐在地上,伏在甄华漪的膝上,哭着对甄华漪说柳娘子要杀人。
  甄华漪一脸无奈看向了柳娘子,冷清自傲的柳娘子微微红了脸,道:“玉娘子,这只是练功剑。”
  柳娘子手中的剑并不能伤人,玉坠儿瞧见甄华漪对她点点头,于是擦了脸颊的泪,气鼓鼓地站在一旁瞪着柳娘子。
  柳娘子双手托着剑,道:“妾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这一柄剑是妾的爱物,想要献给才人。”
  甄华漪一阵无言,她知晓柳娘子是来表达她的谢意的,只是她做这事哪里是为了图柳娘子的东西。
  甄华漪将剑推了回去,道:“柳娘子,我也没帮你什么,若不是我,定是你拔得头筹,你也是能出宫的。”
  柳娘子摇头笑道:“圣上准许我回家看望父母,这却是才人为我求来的,我柳絮儿并非不识好歹的人,才人待我如此,我从前却对才人多有冒犯,实在羞愧难当。”
  甄华漪道:“你我都是困在深宫里的人,帮你又何尝不是在帮我?”
  柳絮儿比她幸运,父母尚且安在。
  柳絮儿见甄华漪神色怅然,侧脸看了一眼玉坠儿,玉坠儿对她摇了摇头,柳絮儿便起身要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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